2006-09-14 23:47:42喬治詩潘

髒髒....(一)

髒髒要我把腳移開,她正在拖地,半小時前她剛掃過,現在則是用沾了水後完全沒擰的拖把,滋潤著乾燥且一塵不染的地板。

「腳抬起來,這裡髒髒。」她這麼說。

我順從地把腳縮到沙發上,但她卻氣急敗壞似的丟下拖把,並且用力拍了拍我的腳底板。「髒髒。」她又說。

半小時前髒髒才掃過地,那時候她根本沒掃起什麼,地板非常乾淨,連一根頭髮也沒有,說得誇張點,我甚至還能用地板照看臉上的皺紋。

但髒髒拿著紅色鬃毛的掃把,來來回回仔細地掃過每個角落,還煞有其事地用簸箕四處裝乘,最後拿到廁所的馬桶傾倒。

我不知道她到底掃起了什麼,但總之馬桶的沖水聲將那些造成她困擾的東西都一併沖走了。

掃完地之後髒髒露出心滿意足的表情,或者該說是鬆了一口氣的表情,她到客廳來看了一眼,然後走回自己的房間。

我笑笑地搖搖頭,心裡暗罵了一聲「神經病」。髒髒好像聽到了我的心裡話似的,突然從房間探出頭來瞪著我。

「下次換你掃了。」她說。

地板被髒髒弄得濕漉漉的,她從自己的房間裡拿出電風扇,並對著地板吹,就連客廳的電風扇她也不放過,原本對準我的電風扇被她壓低,然後按下迴轉。

她像是在教訓自己的孩子似的丟下一句「乾了才能走」。我說我熱,她說地板乾了再給你吹,我說地板自然會乾的,她說你少囉唆。

她躡手躡腳地走在濕滑的地板上,留下了一連串的腳印,小小的腳印很可愛,她回頭看了看,似乎也挺滿意的。

「你來,我要看你的腳印。」她說。

我站起身走到她身邊,然後跟她一起欣賞我們兩人在地板上留下的腳印。我的腳印比較大,但也差不了多少。在電風扇的風乾下,腳印很快就消失了。

「我好像病了。」髒髒說。
「嗯。」我看著地板,輕輕地點著頭。

把地掃完之後髒髒在自己的房間待了半小時,不知道她那時候在想些什麼。雖然時間不長,但我想要是她認真起來的話,還是可以想很多事情。

我也曾經這樣過,在一瞬間想一千件事情,將那一千件事情的某些部分混合起來,組成一隻巨大的章魚海怪或是可愛的皮卡丘;某些部分則罵幾句髒話,大棒一揮將球擊到全壘打牆外之後立刻忘記。這樣的過程會讓身體變得輕盈許多。

如果情緒可以化成心電圖來表示的話,那一瞬間上下波動劇烈的線條大概可以延伸到一公里那麼長,雖然最後會歸於平靜,但那已經離得很遠很遠了,收都收不回來。

情緒的波動是最很難受的,但在那之間所獲得的刺激,以及恢復平靜之後的虛脫感覺,倒是會叫人上癮。

我不知道髒髒在煩惱些什麼,但我知道現在不是我插手的好時機。我的感覺是,髒髒連自己在煩惱些什麼都還搞不清楚。

「晚一點我有個女的朋友要過來。」我對髒髒說。

她沒有回我,但我知道她一定聽到了。

晚一點亮亮要來找我,基於禮貌,我事先知會髒髒,但我猜從這一刻開始,直到亮亮離開為止,髒髒都會躲在自己的房間裡。她一定會,所以我覺得有些內疚,因為如此一來好像變成是我要求她迴避似的。

如果約來的是男生,或許髒髒就不會這樣,不過很可惜我沒有交情好到我願意約回來的男性友人。

亮亮會幫我帶來晚餐,還有一片DVD。她問我想看什麼,我跟她說什麼都可以,就是不要有愛情。

「像什麼?」她問我。

有哪一部片完全沒有愛情成分呢?我試著想了想。對了,「翻滾吧!男孩」就沒有,但這個答案未免太過造作。

「像追殺比爾。」我這麼回答。

結果亮亮氣沖沖地丟下「我才不要看恐怖片!」之後就掛上了電話。不曉得她最後會租什麼電影過來。

「你要不要吃點什麼,我順便叫我朋友帶來。」我問髒髒。
「不用了。」遲疑了好久之後的回答。

我和亮亮在客廳吃完了她買來的晚餐,辛苦地看著「北國性騷擾」,不時接吻和擁抱,也打了將近一百個哈欠。

髒髒完全沒有踏出房門一步,在我替亮亮開門讓她進來的時候,我甚至聽到髒髒把房門鎖上的聲音。

真有那麼討厭嗎?我不禁又暗自罵了一句「神經病」。

亮亮問我:「你室友呢?」我回答:「她正忙著燒炭自殺。」

好不容易電影終於演完,我從沙發上拉起亮亮,要把她帶到我房間,但她卻說她今天不方便。

「怎麼會不方便?你和我還怕什麼?」我笑著問。
「不要,不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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