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媽隔天在我放學過後沒多久就回到家裡，眼眶下有著淡淡的黑眼圈，而且眼皮也腫腫的，看起來很累。

「妹妹？」看到我站在廚房裡洗菜，老媽有些驚訝：「怎麼了？」

「我聽老爸說了。」我一邊洗菜一邊說：「今天的晚餐我煮吧，老媽妳要不要先去洗澡？」

老媽愣了一下：「…謝謝，幫了媽一個大忙。」

「妳沒睡吧？」我問，雖然我想答案是肯定的。

「嗯，」老媽把身上背著的托特包放到一旁，伸了伸懶腰：「她幾乎沒辦法入眠，我今天上午還打電話到醫院去跟妳爸爸商量，是不是要讓她看一下精神科，拿一些安眠藥回去吃。」

「所以老媽也陪著沒睡？」我把洗好的菜放到籃子裡瀝乾。

「對啊，陪著她聊了很多很多，有關她和她先生的事情。」老媽走過來，拿了電鍋裡的內鍋出來，蹲到一旁拿出量米杯準備盛米：「光是一個晚上大概就用掉三四包衛生紙了吧，擦得我跟她整張臉都紅通通的。」

昨天那股說不上來的情緒又一次衝上心口，我故作若無其事的打開冰箱，拿出其他食材。老媽繼續說：「只能說世事難預料啊，那麼幸褔的一對佳偶就這樣硬生生的被拆散了。就算只是身為旁觀者看了都覺得心好痛。」

「雖然這樣講好像有些不敬，可是只要聽到這種事就會讓人忍不住想…」我頓了一下，將手中的食材放進流理臺裡：「神，真的存在嗎？」

明明我也親身感受過了，但就是忍不住這麼想。

神，看不見也摸不著。人們製作了神像、經書，去記錄──亦或是證明神的存在。那信者相信的，不就只是被另一群人製作出來的信仰嗎？

如果神真的存在，那為什麼祂們總要讓人活在痛苦與殘酷中呢？

老媽什麼也沒說，只是蹲在米缸前，動也不動。

「如果那根本是不存在的，那我們相信的又是什麼呢？」我說，不知道為什麼莫名的憤慨。

「有幸福的事情，相對的就會有不幸的事情啊。」老媽起身，背對著我：「世界上同時發生了許多幸福的事，但也同時發生了許多不幸的事。這是這個世界的平衡。」

「那為什麼總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呢。」我的語氣近似挑釁，但老媽不為所動。

「這種情感是相對的。」老媽靜靜的說。

「我不懂。」我感覺到自己內心逐漸上升的焦躁。

「總有一天妳會懂的，但我想絕對不是現在。」

「老媽！」我忍不住脫口而出，近似吼叫。

「好啦。」突然，老媽放下手中的內鍋，轉身背對我：「我要去洗澡了，晚餐就麻煩妳啦。」

我知道老媽是想結束這個話題，所以我一句話也沒再多說，只是默默目送她離開廚房。

晚餐前三十分鐘老爸打了通電話回來說晚上臨時要代同事值班，老哥則是跟同學約好了要去聚餐，所以餐桌上只剩我和老媽。而我們兩個人之間的氣氛自從下午在廚房裡的那番對話之後就變得有些怪怪的，所以我們只是靜靜的各自吃著飯，一句話也沒說。

吃飽，我正著手準備收拾餐桌，老媽開口：「我收吧，沒煮飯的人負責洗碗。妹妹妳先去洗澡吧，免得等一下晚了跟哥哥還有爸爸擠在一起搶浴室。」

我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點點頭。轉身回房。

關上房門，我閉上眼，嘆了好大一口氣。

我真的受不了，這種幾乎要讓人窒息的空氣。

或是我受不了的，是快讓自己窒息的自己？

重新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被我放在書桌上的手機。

走近，我伸手拿起手機。

突然好想傳簡訊給那三個傢伙，但是打開新增簡訊編輯頁面卻不知道要寫什麼。

「…莫名其妙。」我忿忿的把手機拋到床上，順便也把自己摔到一旁。

結果我到底想說什麼呢？

下午那番話我其實有些後悔，經過之前去關聖帝廟的事情後我居然還會抱持著神其實不存在這種想法，連我自己都覺得有些驚訝。原來我這個人無神論到這種地步嗎？

我知道，我只是覺得很不公平。

為什麼幸福的人不能永遠幸福呢？

為什麼不幸的人無法得到救贖呢？

如果這就是世界的平衡，那什麼才叫做公平？

還是其實從來就沒有公平？抑或是這就叫做公平？

我在氣憤，對這個世界感到憤怒。但是這種憤怒在這廣大的世界上大概不止我有。

突然手機震動。

我嚇了一跳，下意識翻身，一把抓住手機。

【訊息內容：？】

我看了一下發信人，居然是徐元直。

…而且只發一個問號是什麼意思啊？

我快速地輸入了回信：【有事嗎？】

雖然只有三個字，但是對一個問號的回信，我想這樣應該夠了吧。

五分鐘後，我的手機再次震動，是徐元直的回信。

【訊息內容：沒事就好。】

「…啊？」到底是怎樣啊？！這回信讓我更莫名其妙了。到底想講什麼啊？

「妹妹──」外面傳來老媽的叫聲：「不是叫妳去洗澡嗎？」

「現在就去！」我回，再次看了看手機，又放回書桌上。

總之先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