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那天晚上幫小C在阿茂大哥面前告白，後來阿茂大哥在宿舍門口跟我告別，他說他會再打給小C，與她聊聊彼此的想法。
我說好。
我想，阿茂大哥是喜歡小C的，所以他說如果小C喜歡他，他會認真想想怎麼回應小C。
我替小C高興。
「涵涵，」阿茂大哥在我正要刷卡進宿舍時，又叫住我。
「嗯？」
「關於我剛剛跟妳講的那些，你認為，要不要告訴小C？不知道她會不會在意這些。」他問。
我看看阿茂大哥。
「為什麼突然跟我說這個？」
「我不知道，我總覺得這些……女孩子似乎都會很在意，我怕小C因為在意，日後我會因此傷害了她。」
「阿茂大哥，你在說些什麼？」我愣了一下。
「在故人之後，我也曾遇到幾個女孩，他們喜歡我，也努力為我付出過，但是，最後都被我傷害了。」
「傷害？」
阿茂大哥點點頭，「因為我內心隱隱有個感覺：她們都不像我的故人。」
「所以，你怕若覺得小C不像你心目中的故人，你也會傷害她嗎？」
「不，正好相反。她太像我的故人了，真的很像……」
「我不懂你的意思，你到底對小C有沒有喜歡的感覺？」
「我喜歡她，但，喜歡，不代表就不會有傷害。」
「阿茂大哥，你一直都這樣矛盾嗎？」
他聳聳肩，「或許吧！所以，妳覺得這樣的我，真的有資格去喜歡小C嗎？如果有一天我傷害了她，妳會不會不原諒我？」
面對阿茂大哥這樣的問句，我不知道怎麼回答。
眼前的阿茂大哥讓我迷惑了，他像是在預言一場結局一樣，這讓我想到竣揚。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而妳若是回到了那裡，妳會不會想到我？」
我突然覺得心頭一緊。
為什麼他們都愛說「如果有一天」這樣的話？
如果、如果，我討厭「如果」這種問題。讓人的心跟著這兩個字，沉到了好遠好遠的以後。像是深夜的海水裡，映在海面、隨著海浪不斷碎裂的月亮，看似潔白無暇的此刻，都因為像海浪般的「如果」，不停地碎裂、聚合，碎裂、聚合，永無休止。
「別想這些吧？」最後，我說：「小C只是很單純地喜歡上了你，你能不能也很單純地回應她就好？不要去想別的，也不要把她跟回憶畫上等號。」
阿茂大哥點點頭，「妳是她最好的朋友，妳說了算。」
我說了算？
說真的，直到後來，我都不知道，那時候面對阿茂大哥這樣問，我說了到底算不算？又到底這麼替小C做決定，對小C是好？還是不好？
後來小C離開了阿茂大哥，很努力想要往前看不往後回顧以免掉淚時，努力想讓自己看起來過得好的堅強表情，讓我總是在心裡這麼想：當初這麼告訴阿茂大哥，到底是對還還是不對？
但是在當時，那麼單純的年紀裡，面對阿茂大哥的問題，我也就只有希望他們單純地、好好地去愛，這樣簡單的希望而已。

那天晚上，阿茂大哥在跟我分別之後，不久就打寢電給小C，兩人談了很久。
掛了電話之後，小C一臉笑意地說，他們決定在一起了。
「哇呀？在一起了？真是太好了。」我笑著說：「要好好幸福喔。」
「唉呀，他問我的時候我緊張得要死。」小C笑道。
「妳還知道緊張呀！」我說：「還叫我幫你告白，拖我一起緊張。」
「唉呀，我真的不敢自己講嘛。」
「好啦好啦，逗你的啦。要是阿茂沒有好好照顧你，告訴我一聲，我撂人打他！」
「涵涵，真不知道怎麼謝妳才好。妳說，妳想要我怎麼樣謝妳？」小C抱住我。
「笨蛋，你們幸福長長久久，那就是對我最大的謝禮啦！」我笑著說。
小C點點頭，「會的，我會的。」
我們相視而笑。

琦琦從阿茂大哥那裡知道他們兩個在一起的事，知道之後，她沒說什麼，還是一樣淡淡地笑。「我哥就要請妳好好照顧了。」遇見小C時，她這麼說，並且握了小C的手。
小C露出很陽光的笑容：「也請妳多多指教了。」
「這下子，我們的朋友之情，又親上加親了！」琦琦笑著說：「我哥有時像個小孩，還要請妳多擔待些才好。」
「妳講話這麼客氣，讓我真不習慣呢！」小C笑著說。
「呵！真的嗎？」琦琦說：「然而我真的很高興願意照顧我哥的人是我的好朋友。希望你們要好好幸福喔！」
「謝謝妳，琦琦。」小C看著琦琦，很認真地說：「我會的。」

阿茂大哥跟小C在一起之後，小C也就漸漸比往常更常出現在攝影社的社團辦公室裡，因為阿茂大哥平常沒事就喜歡窩在那裡，小C也就跟著常往社辦跑，並且還拖我一起去。
於是，社團辦公室的基本成員，常常就是阿茂大哥、小C、我以及竣揚。
在社辦的時候，我們都會彼此分享各自最近所拍的照片，笑鬧著的時候，也會拿起相機互相拍著玩。
所以我們留下了很多照片、很多回憶。
如今，在社團辦公室裡，我翻著那些照片，一瞬間，感觸全都上來了。
照片還在，但是我們這些人，卻再也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我跟阿茂大哥翻著社團辦公室裡擺的一些相本。
「涵涵，這張照片是妳放的嗎？誰拍你呀？拍得真好。」阿茂大哥指著他手上的相本中一張照片，問我。
那是一本放了歷屆社員們滿意的人像照作品的本子。
我看著阿茂大哥指的那張照片，一張我再熟悉也不過的照片。
蔚藍的天空，我在寧靜如天堂的湖邊，專注地拿著相機的樣子。
竣揚是什麼時候把這張照片放在裡面的？
「這張照片裡的妳，拿著相機望向遠方，專注得像要飛起來一樣。」阿茂大哥說：「那神情、那動作，捕捉得真好，真的是很自然的一張照片。」
「這張照片……是竣揚拍的，他什麼時候放到裡面的，我也不知道。」
「原來如此，你們什麼時候一起去拍照的，我怎麼不知道？」阿茂大哥問。
「是有一次他說他要讓我看看他心中的天堂的樣子，我聽他這麼說，很好奇，於是就跟他一起去了。」
阿茂大哥點點頭，「這張偷拍的照片真的很自然，讓觀看這張照片的人，都快跟著妳專注的神情、拍照的動作一起飛起來了。」
「別取笑我了，都多久以前的照片了。」我笑著說。
我跟竣揚一起從那個天堂回來之後不久，他就把那張偷拍的照片加洗給我。
至於他到底是什麼時候把這張照片放進去的？我完全都不知道。
「日後若是妳忘了怎麼飛翔的時候，就看看這張照片吧！妳會想起怎麼樣使用相機飛在這個世界。」他拿給我的時候，這麼說。
而後，不管多久，只要我翻開這一張照片，我都不會忘懷當時像在天空飛翔的感覺。
更不會忘記那個寧靜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