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在竣揚要升大三，我要升大二的那個暑假前夕，竣揚履行了他在半年前的寒假時說要帶我再去一次那裡的諾言。
「六月跟九月的天空，是最美的。運氣好的話，會在那個湖邊欣賞到藍得不能再藍的天空，比上次我們來的時候看見的還藍喔！光想就覺得是人生的一大享受！」竣揚說。
於是在期末考都結束了之後，我們又再一次來到臺南藝術大學附近的清幽湖邊，竣揚口中的天堂。
我們的運氣很好，那時的天空非常晴朗，雲薄薄的一層，鋪了整個天空都是，有如拍打上岸的薄浪一般。
我用相機拍了下來，並且秀給竣揚看。
「這或許就是天堂裡的海了吧！」我說。
「天堂裡的海……天堂海……嗯，聽起來很棒！」他笑著說，「不知道在這樣的天堂海裡面游泳，感覺會如何？應該更貼近飛翔在天空的感覺吧我想。」
「你對天堂還真是有很多的憧憬。」
「憧憬？是這樣嗎？」他說：「或許吧！當我抬頭看著天空的時候，我會有很多的想像，看著雲的變化、暮色變換，若是能待在像這樣的角落什麼也不做地就只觀看這些，我的心情就會特別寧靜。就像現在這樣。」
「那你多帶一個人來這裡，不會破壞這樣的寧靜嗎？」我問他。
他笑著搖搖頭：「跟別人分享這樣的寧靜，又是另一種特別的感覺。」
「你還有帶誰來過這裡分享你所說的寧靜嗎？」
他笑笑，看著我，數秒無語。
「沒有了，除了妳之外，沒有別人。多半時候都是我自己一個人來。」看著我，他說。
他的視線不禁讓我心跳加速。
「哦？可是這已經是我第二次跟你來這裡，我還以為你常帶朋友來。」
他搖搖頭：「讓我會想在這裡分享這裡寧靜的感受的，除了妳之外，沒有別人了。」
「我之外沒有別人？」
他指著我手裡的相機：「從我第一次遇到妳時，我就這麼認為了。妳是那個我會想帶她一起到這裡的人。」
「我不懂……為什麼？第一次遇到我就想帶我來這裡？你是說開學第一天晚上，我們在校園裡遇到的時候嗎？」
他笑笑，「那時候我不是對妳說了一句話，妳還記得嗎？我說：我有預感我們會再遇到的。」
我回想起那天的情景，似乎的確有這麼一回事。他曾這麼對我說過。
「不知道為什麼，那天晚上，我看見妳拍照的神情，就有這樣的預感：我會的，會再遇到妳。後來果然在攝影社看到妳了。而後有一次，當妳追出來問我跟琦琦的事情時，我腦海裡閃過的念頭，卻是想帶妳來這裡。」
「於是你就帶我來了？」
「嗯，我想看妳在這個天堂裡拍照的神情。」
「為什麼想看我拍照的神情？」
「不知道，就是想。」他說：「也或許是第一天遇到妳的時候，我就有預感妳會是特別的。」
「預感我是……特別的？」
他點點頭，看著我，很認真地看著我。
在這個寧靜的天堂裡，我的心跳很快，像是隨著竹筏不動聲色地漂浮，卻不斷地轉出一圈一圈的漣漪一般。
「路燈學妹，妳知道嗎？我好希望可以時常帶妳來這裡，看妳在這個天堂拍照時，那種飛翔的神情。就像寒假時我捕捉到的那樣。」
他是在暗示我什麼嗎？
「你是在告白嗎？」我看著他，問。
「告白……如果妳知道我剛剛那些話的背後，想告訴妳的是：『我喜歡妳。』那麼，我想是的，是告白。」他說。
聽到他這麼說，我的心跳得更快了。
「這一次又帶妳來這裡，看見妳拍照時候的神情，剛剛我在心裡有一個念頭：要是以後能時常看見這樣的神情，該有多好。」
「嗯……」
我們之間沉默了好一會兒。
他看著我，接著像是要打破僵局一般：「妳是不是被我這些話嚇到了？」
「有一點。」我說：「你突然這麼跟我說，讓我不知道怎麼反應。」
「對不起。那妳就把我說的都忘掉吧，不要放在心上。」他說。
我搖搖頭：「不，我想一字一句記起來，牢牢記住。」
我環視著周遭這個有如寧靜天堂的湖邊，我好喜歡這個天堂。喜歡這個有竣揚在旁邊的地方。
對我而言，竣揚在的地方，就是天堂。
「謝謝你帶我來這個天堂。」我說：「你知道嗎？因為是你帶我來的，所以讓它在我心中是一個美麗的天堂。」
竣揚笑了，他擁抱了我。
竹筏靜靜漂在湖面上，在他的懷抱之中，一切都好寧靜，像是靜止了一樣。
一種很溫暖、很幸福的感覺……
我將永遠記住這麼寧靜的時分。

只是，在這麼寧靜的時候，有那麼一瞬間，我卻突然想到琦琦。
琦琦曾經與竣揚在一起，即使當初是琦琦提的分手，但是她若是知道我跟竣揚在一起，她會怎麼想呢？
畢竟，除了小C之外，琦琦是我在班上最好的朋友。
琦琦是一個總是給我很輕很輕的微笑的朋友，在她的微笑裡，心情總是會很寧靜。
我跟琦琦之間的友情，會不會因此而改變？我該怎麼拿我自己的心，去面對我的好朋友呢？
我看著竣揚，心裡卻想著這些。
我在這個天堂裡，決定與竣揚一起飛翔，而後，琦琦卻也是第一個我必需面對的朋友。
即使，她早已經與竣揚分手。但是她會怎麼想呢？
我的心裡不斷冒著這樣的問句。

回到校園之後，一個週末，我跟琦琦約在系館的頂樓。
我跟竣揚在一起，這事連阿茂大哥都還不知道。
看著琦琦，我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她我跟竣揚在一起的事。
「涵涵，妳是不是有什麼話想告訴我？」最後是琦琦先問我。
「我……嗯……」我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我很怕一開口就失去了琦琦這個朋友。
「說吧？什麼事？」
「我……我跟竣揚在一起了。」我說：「這件事包括小C在內，連阿茂大哥都還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妳曾經與竣揚在高中時在一起的事，雖然妳跟他分手的原因我並不清楚，但是妳跟小C是我最重視的朋友，現在我又跟妳的前男友在一起，我想我必需要親自告訴妳才行。」
「妳跟竣揚……在一起了？」琦琦有點驚訝，但看起來卻也不是那麼驚訝的感覺。
「嗯……」
琦琦又一次很專注地看著我。
她沉默不語。
琦琦在生我的氣嗎？身為她的好朋友卻與她的前男友在一起，她會不會從此不把我當朋友？
「呵。」琦琦看著我，終於打破沉默，說：「涵涵，妳真的很可愛、很單純。難怪竣揚會喜歡上妳。」
「啊？」
可愛？單純？我愣了一下。琦琦又再一次對我說出類似的話。
「妳去過他所說的天堂吧？」她問。
「嗯，他帶我去過。」我說。
為什麼琦琦會知道這件事呢？我並沒有告訴小C，竣揚也沒告訴阿茂大哥呀，為什麼琦琦會知道竣揚曾帶我去過他所說的天堂？
難不成是竣揚告訴她的？
但是，她不是跟竣揚已經很久沒見了？而且，若是竣揚說的，他為什麼要告訴自己的前女友，他帶我去那個天堂的事呢？
我的心裡有好多問號。
「為什麼妳會知道他曾帶我去過他說的天堂呢？妳跟竣揚，不是很久沒見了？」
「我們雖然很久沒見，但是，就算如此，我們之間，也還是有某種聯繫。」她說。
「聯繫？什麼樣的聯繫？」
「那不重要。」她笑笑，沒再繼續說下去。
我也就沒有再問下去。
「他所說的那個天堂，美嗎？」她又問我。
「嗯，很美，身處在其中，像是會飛起來一樣，就像在天空飛翔一樣舒服。」
「拍了很多照片吧？」
我點點頭，「對呀，那裡真的很美，我一直不斷地拍。」
「妳單純想捕捉那些瞬間的樣子，一定也像在飛翔一樣。」琦琦說。
「妳跟竣揚講的話好像。」
「真的嗎？」琦琦笑笑。
「涵涵，妳是一個會在美好瞬間裡飛翔的女孩。」她說。
「琦琦？」
「妳知道嗎？大一一開學，在下了課的教室裡，我一眼看到妳在教室的窗邊拿著相機拍照，就覺得妳是一個會在瞬間裡飛翔的女孩。所以竣揚會喜歡上妳，我並不意外。因為，就連我自那一個瞬間起，也都早已不自覺喜歡上妳喔。」
「咦？」琦琦的話，讓我愣了一下。
「妳知道……我跟竣揚分開的真正原因嗎？」
我搖搖頭。
「因為跟他在一起之後，我發現我對他只有很深的牽掛，那是像知交的朋友那樣的情感。但是，卻不是愛情。我沒辦法愛他，因為，後來我才慢慢明白：我愛的，其實會是女孩。所以，最後我向竣揚提出了分手。但是，即使分手，我對他還是有很深的知交般的掛念，因此我才選擇來到這裡，念跟他同一個學校，這樣會讓我覺得，我們就算經過了那麼多事，也不會離得太遠。」
「琦、琦琦？」沒想到事實的真相，居然是這樣？
「只是，沒想到我們會喜歡上同一個人。」她說：「這應該是我跟他隱隱的聯繫裡，最奇妙的一件事了吧！」
沒想到，事實居然是這樣，從琦琦口中得到的真相居然是這樣……
所以，一直以來，琦琦口中所謂的絕望……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