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8-14 17:32:02歐頭

【指環系列】瞧!華格納這傢伙(三)

●瑞士生活再撒情種

華格納的瑞士流亡生活,起初絲毫沒有固定工資,僅靠朋友的資助和少量其他收入來維持生活,他當時結交了不少新朋友,包括作家赫維(Georg Herwegh)、柯勒(Gottfried Keller)。但他好揮霍的本性絲毫未改,所以到瑞士不到五年,就已背負上萬法朗的龐大債務。

這段期間他略為暫停了音樂的創作,埋首整理自己的音樂理論與思想,先後完成了多本重要著作,如《藝術與革命》(1849年)、《未來的藝術作品》(1850年)、《歌劇與樂劇》(1851年)等,在裡頭深入地闡述了自己的藝術觀點和歌劇改革想法。

在《藝術與革命》一書中華格納指出:「藝術永遠是社會制度的一面好鏡子。只有在偉大的社會運動肩上,真正的藝術才可能從野蠻的狀態中,上升到它應有的文明高度。」不僅透露這位藝術改革者的企圖,也散發著濃濃的社會主義底蘊。

而《歌劇與樂劇》一書,則是華格納一生最重要的美學著作,其中他闡述了綜合多種藝術於一體的藝術理想,他把自己的音樂劇稱做《未來的戲劇》,他認為當時的歌劇已經誤入歧途,音樂在歌劇中應該是手段卻成為了目的,而戲劇本來應是目的卻成了手段。他覺得未來的歌劇中,音樂與戲劇都必須連續不斷地發展,而非被個別獨立的曲子中斷。

他首次系統化地發表自己的歌劇原則,探討作品的內在理念,並預言未來的歌劇將捨棄過去慣用的詠嘆調和宣敘調,音樂與劇本會更緊密、更有機地結合,不僅加入其它藝術,也宣揚進步的社會理想,他並稱這種新的戲劇形式為《樂劇》,有別於過去義大利歌劇空洞的聲樂技巧,或是法國正歌劇那種華麗的場面堆砌。這些理念,後來在《尼布龍根的指環》、《帕西法爾》都被具體落實。

除了完成理論著作外,他也與蘇黎士結識的朋友,積極參與「大衆音樂協會」的活動,不僅指揮貝多芬作品和自己的歌劇序曲,還兼著作些啟蒙解說的工作,因此吸引一大批的崇拜者,他們紛紛給予他經濟與輿論上的支持。

說到指揮,擔任過歌劇院、交響樂團指揮的華格納,他對音樂的詮釋如同他創作歌劇一般,充滿獨特風格與創新。他要求樂團必須發揮驚人的力量,與聽眾的情感與情感做出熱烈的溝通,因此他不拘泥於樂譜上所記載的音符,而喜歡挖掘作品背後強大的精神力,更在詮釋作品時不斷地依照指揮的意志需求變動速度,與當時以孟德爾頌為首,謹守節奏一派的風格大相逕庭。

華格納處理詮釋樂曲的手法,受到頗多學院派人士非議,但是這樣的風格卻主宰了十九世紀後半的指揮台!他樹立了新的指揮典範,同時影響了他在慕尼黑的追隨者漢斯‧李希特(Hans Richter)、漢斯‧封‧畢羅(Hans von Bullow),也影響了他在拜魯特音樂節所訓練的第一批指揮安東‧塞德爾、菲利克斯‧摩托、赫爾曼‧李維等人,包括稍晚備受推崇的亞瑟‧尼基許也深受華格納影響,雖然亞瑟‧尼基許並未受教於他,但卻沉溺華格納歌劇,首度職業演出便演出華格納歌劇。這樣強調個人化的華格納指揮風格,一直持續到1954年威廉‧福特萬格勒過世才稍減。

1852年2月某次音樂會,華格納指揮貝多芬作品,當時在場的奧圖‧威森東克(Otto Wesendonk)夫婦聽了深受感動,奧圖‧威森東克是個經營絲綢生意的商人,同時也是個理解華格納藝術的人。財力雄厚的他給了華格納七千法朗償還貸款,並給予許多協助。1853年5月,奧圖‧威森東克大力贊助華格納主辦為期三天的「蘇黎世音樂節」,曲目清一色是華格納的作品,這也是第一次以他為名號召開的音樂節,結果相當成功,報紙大幅報導。

之後,奧圖‧威森東克甚至還曾買一棟自家隔壁的房子給華格納居住。但是,奧圖‧威森東克哪裡知道自己此舉「引狼入室」,華格納「又要吃、又要拿」的性格豈會如此就滿足,他面對奧圖‧威森東克如此一位大金主、藝術知音、大善人,不僅不懂得知恩圖報,反而卻在1854年與奧圖‧威森東克的妻子瑪蒂德‧威森東克(Mathide Wesendonk)墜入愛河。

華格納曾於1853年6月創作《降E大調奏鳴曲》獻給威森東克夫人,也曾在樂劇《女武神》前奏曲的扉頁寫下G.S.M(祝福瑪蒂德)的字樣作為獻辭。1857年春天華格納搬進奧圖‧威森東克買給他的新居時,曾立刻寫信給李斯特:「我的工作桌放在一個大窗戶前,外面可以看見湖水和阿爾卑斯山,實在太美了!」

由於新居緊鄰奧圖‧威森東克的家,加上華格納深受瑪蒂德‧威森東克在文學、哲學、音樂等文藝見解的吸引,因此經常於下午五、六點中出現在威森東客家的客廳,與她一同討論藝術與人生。華格納笑稱自己是「黃昏客」,然而在共同話題的誘發下,兩人也發展出超乎正常友誼的不倫戀情。但是,這段不倫戀情隨後就被華格納的妻子敏娜所發現,因此兩人經常發生爭吵。


●以《崔斯坦與伊索德》抒愛情甘苦

1854年華格納寫給李斯特的信上,提到打算寫《崔斯坦與伊索德》(Tristan und Isolde),當時他正陷入與妻子敏娜的婚姻痛苦中,因此將自己對婚姻的絕望以及對愛情的渴望投射到這首作品中。同時,他也曾在寫給瑪蒂德的信中表示:「對於《崔斯坦與伊索德》能夠完成,我將永遠由衷地感謝你!」顯然這段他與威森東克夫人維繫六年的關係,也就是他自稱的「鮮花盛開的日子」,更是催生《崔斯坦與伊索德》的主要動力。

1857年的春天《崔斯坦與伊索德》的歌詞先告完成,3月他擬了一個即使現在看來依然十分奇怪的計劃,他打算把《崔斯坦與伊索德》譜寫成義大利歌劇,並且題獻給巴西皇帝,然後在里約熱內盧首演!同年8月他與瑪蒂德之間的愛情達到最高點,9月完成《崔斯坦與伊索德》的劇本。華格納根據法國12世紀的詩作,以及德國詩人史特拉斯堡的長篇敘事詩《崔斯坦與伊索德》為素材,同年開始創作音樂部分,處處可以感覺到瑪蒂德‧威森東克的影子。同年冬天第一幕總譜付印,第2幕則是1859年3月2日完成在威尼斯,第3幕則於1859年8月在里昂完成總譜。

1858年4月,華格納的妻子敏娜擅自拆閱一封華格納寫給瑪蒂德的信,因而發現丈夫的婚外情,雙方起了強烈的爭執,也引爆了威森東克家的風暴。敏娜在一封給瑪蒂德的示威信中,酸溜溜地寫道:「在我下堂離去前,我必須告訴你,我跟華格納22年的婚姻斷送在你手中,算你成功。希望你這次高貴的行為,能為你帶來心靈的寧靜……。」。敏娜為了不讓華格納繼續與瑪蒂德交往,便佯裝心臟有毛病必須到德勒斯登治療,而且夫妻永無休止的爭吵,讓華格納處境極為難堪,遂不得已於在8月17日搬出威森東克提供的住所,陪妻子轉往威尼斯。

華格納在威尼斯住了7個月,於1859年夏末完成《崔斯坦與伊索德》全部創作後,離開威尼斯於1859年9月再來到巴黎。當時,他心裡抱著一個幻想,想找那裡的德國聲樂家替他演出《崔斯坦與伊索德》。華格納原本著手譜寫《崔斯坦與伊索德》,是因為他認為該劇較容易上演,結果卻發覺它比他的任何其他作品還要難演奏。據說該劇曾在在維也納,經過57次排演後,總譜還是被華格納束置於書架上,認為它的上演毫不可能。這段期間華格納也為自己重回德國而努力,情況也的確綻露曙光。

1860年1月Breitkopf & Hartel出版社發行了《崔斯坦與伊索德》的總譜,但卻沒有劇院願意演出,華格納為了讓自己在巴黎社交圈的名聲更大,遂舉辦了三場以自己為名的音樂會,果然爭取到如包括詩人波特萊爾(Charles Baudelaire)在內的更多樂迷,但也為他自己帶來更大的負債赤字。

《崔斯坦與伊索德》直到1865年6月10日,才在巴伐利亞國王路德維二世的支持下,於慕尼黑首演。該劇受到叔本華美學藝術的影響,除了高度地整合音樂與語言之外,而且徹底的運用主導動機以及無限旋律。對歌劇音樂史來說,本劇無論在管絃樂法、想像力、和聲色彩、情緒質感等方面都堪稱一流,尤其在和聲色彩方面,大量的半音階以及模糊和絃的運用,讓傳統的和聲美感瀕臨破滅邊緣,因而產生一種難言言喻的音樂張力,20世紀的音樂學者甚至認為它是無調性(atonality)音樂的濫觴。

華格納自己倒是宣稱在恍惚的情況下完成此劇,「我以無比的信心,探入靈魂深處,又以大無畏精神,挖掘世界最深邃之處!生與死,外在世界所有的價值與意義,都不存在了,只剩下靈魂的感動。」華格納以象徵的手法,讓他這齣看來最為靜態的歌劇《崔斯坦與伊索德》,成為最具潛意識張力的作品。


●《尼布龍根的指環》的進度

華格納寫作《尼布龍根的指環》四齣聯篇的時間,正值他流亡瑞士,1852年全部劇本殺青。從1852年至1957年間,他便埋首於這套偉大的「聯篇樂劇」《尼布龍根的指環》的譜曲工作。當時為愛所苦的他,也正仔細閱讀著叔本華的《意志與表象的世界》,他內心對書中的厭世思想產生很大共鳴,而這個情緒也表現在《尼布龍根的指環》的底蘊裡。譜寫《尼布龍根的指環》時,自然地與尼采這位大思想家來往密切。

1852年12月15日他完成了《女武神》劇本,同年也完成《萊茵的黃金》劇本,加上他在在德勒斯登時期就完成的《齊格菲之死》(之後改為《諸神的黃昏》、《齊格菲》兩部),他《尼布龍根的指揮》4部聯篇樂劇的劇本遂大抵完成。

1854年5月華格納完成了第一部《萊茵的黃金》(Das Rheingold)的音樂。次月,他又開始譜寫《女武神》(Die Walkure),大約冬季時管絃樂團的譜配器完成,1856年整個總譜完工。

1857年的秋天,他已經開始寫部分《齊格菲》(Siegfried)的曲稿,到1858年春天,《齊格菲》第1幕全部與第2幕的大半部的總譜都寫好。不過,此時華格納想到龐大的《尼布龍根的指環》上演的困難度,想到未來將面對現實環境劇烈的苦鬥,不免心焦。儘管《尼布龍根的指環》在當時已經完成了《萊茵的黃金》、《女武神》兩劇,以及《齊格菲》第1幕和第2幕大部分。但是,這套樂劇實在太過龐大,已非一般劇院所能演出,華格納自覺未來再花上幾年也未必能完成,再加上其他事務耽擱,於是他便把《尼布龍根的指環》的譜曲工作給暫停下來。

恰好Rio de Janeiro的義大利歌劇班邀請他寫一部歌劇,並希望特地請他親自指揮,一切條件都隨華格納開,因此龐大的《尼布龍根的指環》建構工程就暫時停頓,轉而創作的歌劇就是《崔斯坦與伊索德》。


●《唐懷瑟》巴黎上演與重回祖國

完成《崔斯坦與伊索德》之後,華格納前往巴黎,推動《唐懷瑟》在巴黎歌劇院演出,再度對觀眾張開雙臂,因梅特妮希公主(Princess Metternich)的幫助,皇帝下令在皇家歌劇院上演《唐懷瑟》,自1861年3月13日、3月18日、3月24日分別演出三場,也讓《唐懷瑟》在巴黎打開知名度。不過,就在他想要趁勝追擊時,卻卻被「馬術俱樂部」(Jockey Club)擾亂而中止,讓華格納的自尊心受到影響。

原來他上演《唐懷瑟》當時,並未入境隨俗接受經營部門的要求,在第2幕加入一場芭蕾舞段子,這是歌劇院為了討好經常遲到的「馬術俱樂部」貴族成員的老規矩。而深知《唐懷瑟》的開場是全劇弱點的華格納,只願意折衷改寫「維納斯堡」(Venusberg)的樂段,加上一段長的狂熱芭蕾舞蹈,在1861年1月完成「巴黎版」《唐懷瑟》。整體來說,德勒斯登版較嚴謹一致,但巴黎版則優美討喜。

結果這群「騎術俱樂部」會員一開始,就打算搞砸《唐懷瑟》再巴黎的這3場首演,以表示對梅特妮希公主以及親奧地利派的抗議!他們在演出時咆嘯《唐懷瑟》缺少芭蕾舞者,發出噓聲喝倒采,同時大吹預藏的狗笛搗亂,只要其他觀衆稍稍有叫好,他們立刻就吹起笛子對抗,台下喧嘩的聲音遠比臺上大多了。

結果演唱者因為怕台下觀眾聽不見,便拼命用力唱,而華格納的友人也拼命喝采,因此在哨音、喝采聲、龐大的音樂歌唱聲中,整個演出一塌糊塗,也讓《唐懷瑟》的巴黎登場留下歌劇史上最大的醜聞。這群「騎術俱樂部」會員更被詩人波特萊爾激斥為「一小撮流氓」!

所幸,華格納有其他收穫,他因與梅特妮希公主相處甚歡,透過她的幫助得以回到德國各地(但薩克森除外)的許可,德國政府赦免了他參與革命的罪行。放逐13年,到了1862年的3月,他才得重回睽違多時的故鄉祖國,結束逃亡生涯。

華格納也持續到義大利、俄國推展介紹自己的作品,不過由於經濟情況依然惡化,他還必須在萊比錫、維也納等大城市指揮,除了演出自己的作品外,他也演奏貝多芬及其他作曲家的曲子,在指揮界小有名氣。不過收入依然相當微薄,為了節省生活開銷,他同時搬到萊茵河畔的貧民街,並著手寫受歡迎的喜歌劇《紐倫堡的名歌手》。

1862年華格納與敏娜間的情緣已盡,敏娜不願再忍受丈夫的風流,也不願隨他一起過著四處漂泊而又窮困的日子,夫婦因此分居。不過離異之後不久,敏娜於1866年1月25日便過世了。(之三,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