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4-26 14:15:28S. Walker

魅惑-01

魅惑-01(完整版)


                            

  斑駁的樹影隨風搖擺著,在以黑幕襯底的月光下。
  莊嚴和寂靜填滿了無人的墓園。
  答──靴子足跟著地的聲音參雜在被風吹得沙沙作響的空氣中。
  穿著斗篷的男人如同鬼魅一般,無聲地穿過一排排阡陌交錯的墓道,在一座圓拱形的墓碑前停下。
  他輕撫著墓碑上頭年輕女人的照片,哀悽的神情爬滿他有著剛毅線條的臉龐,他柔情地低語著,對著那矗立在黑夜中的墓碑。
  「我來看妳了,姬兒。」男人憔悴的臉龐流露出一絲溫柔,「妳過得好嗎?」
  男人將臉頰貼在她冰冷的照片上,「妳一定要過的很好喔,我沒辦法照顧妳了……」他用指尖為她拭去掉在她臉上的塵土,「妳知道的,像我這種生物,是沒有辦法上天堂的……」他苦笑。
  他凝視著照片中的人兒,獻上一吻,「親愛的,晚安了,好好的睡吧,我的白天才正要開始呢。」
  男人堅毅地轉身離開,一個健步飛入了夜色之中,在高掛的玉盤下悄然地化作一個黑影,隱沒在詭譎的黑暗中,留下一束斒斕的玫瑰,獻給他前生的愛人。
  猩紅色的花朵不語,就如同他死去的愛人一般,靜靜地躺在蒼冥間。

  愣愣地望著掛在天花板上鑲有華美飾品的吊燈,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女孩吸了口氣,起身。
  一席純白的連身睡衣,襯著她那純淨無暇而帶有稚氣的氣質。女孩踏著很輕的腳步,坐到了她心愛的白色鋼琴前,身邊躺著銀灰毛色的愛貓,她調整了一下椅子上的紫色絲絨墊布,手指在空中筆劃了一下,彈起了那熟悉到足以烙印在心底的旋律。
  因為是母親最喜愛的曲子。
  深愛著母親的父親,總是命人彈奏這首曲子,在這個充滿他們一家人回憶的大宅院裡。
  即使母親在生下她的時候就離開了。十幾年過了,女孩還是愛這首曲子。
  父親總是摸著她紅褐色的捲髮,柔情地盯著她銀灰色的眼珠說:「席維亞,妳和妳母親……好像。」
  她們很像。大家都這麼說。像到讓每個人都以為,姬兒還一直活著。母女之間唯一的不同點就在於瞳孔的顏色,姬兒有著一潭如幽水的淡藍色眼眸。
  令人心池蕩漾的音符自她跳動的指尖流瀉而出,敲醒了夜晚,還有在迷霧月光下的黑影。

  ……好像。長得越大,她就越像妳一分,姬兒。
  男人站在樹梢上觀望著屋裡的美人兒,內心結滿了酸楚。狂風將他暗靛色的斗蓬撐成了圓弧,讓他看起來就像佇立夜中的蝙蝠。
  他欣賞著這個小女孩,心裡充滿了矛盾。
耳聞幾百哩外那不尋常的樹枝斷裂聲。他無奈地搔頭,輕放掉手中的玫瑰花瓣,夜色在蠢蠢欲動,花瓣還沒落地,另一隻手以搭在他的肩膀上。
  「拿開你的手,艾岱爾。」頭也不用回,用猜也猜的到是那個安娜貝兒最近才帶回的新人。他這種一點兒也不靈活的身手,要是和他們對上,恐怕一下子就會被敵人秒殺吧!
  「喂!別這樣嘛。」一臉稚氣的他嘟著嘴。
  男人十分沒有耐心地賞了他一個白眼,「離我遠一點。」
  「可是,藍儂……」,感受到男人的不悅,艾岱爾又緊張了一分,「安娜貝兒要你回去,現在!」
  「他們,來了嗎?」
  「嗯。」艾岱爾點點頭。
  男人的目光飄向屋子內,遲疑了一下,「你回去告訴她,我很快就會回去。」
  很快?艾岱爾隨即轉身離開,一躍進入了夜色之中,嘴角掛著一抹過於詭奇突兀的笑花。

  好美的月色。
  少女將目光自邊緣已泛黃的琴譜移至屋外的黑色屏幕。她拖著綴有蕾絲的睡衣裙襬,赤足走在雕著花紋的瓷磚上,映入眼簾的是被白玫瑰填滿的露天陽台,抬頭凝視著滿天倏閃的星子,不自覺地摸了摸細頸上從不離身的貓眼石項鍊。
  「天上每顆星都是一個天使的心。」她喃喃地重複母親所說過的話語。
  妳的心,我也看的見嗎?母親。
  輕眨掉嵌在美眸中的霧氣,小手將母親所留下的鍊子又握得更緊了一些。
  席維亞蹲下身來,伸手安撫不停在她身旁打轉的貓兒,但它祇是避開,仍持續畫著圓圈打轉,黃橙色的眼中漾滿了警戒。
  察覺到了不對勁,她抱起了銀色短毛貓,張望四周。
  一陣風自陽台吹進屋內,糅合著一葉血紅。
  女孩彎下腰來,拾起,「是玫瑰花……」猩紅色的玫瑰花瓣。她起身環望著黑夜,感覺到有一股視線。
  一道冷凝的目光自屋前大樹頂端射來,銀灰色的眼眸被無盡的悽楚囚禁著。
  銀灰色、銀灰色……眼珠,好熟悉。她的腦子飛快的打轉著。
  「父親!」席維亞對著那個將離去的身影大叫。她手上的貓也自她的懷抱掙脫跳到窗檯的圍欄上,它豎起了背部的毛,對著黑夜嚎叫。
  一道光芒閃過,寒風掃過,花瓣被吹帶走了。她眨眼,想看清楚人影。
  ……什麼也沒有。
  方才貓眼石戒指反射出的光芒,還留在席維亞的視網膜上。席維亞不自覺地瞪大了眼,微啟的朱唇無法嚥下她心中的那份詫異。
  「沒有人……但是剛才,」她輕拍著自己的額頭,「可是貓……」。
  她不知道她漏看的,祇有黑影離開前的那份遲疑。

  敲擊聲吵得令人抓狂。
  述爾,掀開了蓋子,餘暉竄入了男人的眼裡,亮得讓他感到不適。「這麼早就叫我起床是打算做什麼?」揉揉眼睛,男人以微些沙啞的嗓音低吼道,「你看不出來街上的燈都還沒亮嗎?」
  盯著那雙鐵灰色的眼眸,艾岱爾嘆了口氣,「快從你的棺材爬起來吧!現在局勢很緊迫你又不是不知道。邊境那邊一直有人結黨成群的吵著要和脫離我們。」遞了一杯鮮紅色的液體給他,「你很渴吧,嗯?」
  接下了杯子,一口飲盡。
  「藍儂,你這樣喝很浪費的。」但男人沒答腔,只是揮手將嘴角的鮮血抹淨。
  「埃默里他們已經到達邊境啦?」他沒頭沒腦的冒出一句。
  沉默了半晌,「是。」這個藍儂,平時不是窩在他那潮濕的棺木裡,不然就是跑去那間白色大屋子,看裡頭的褐髮小公主彈鋼琴,為什麼他什麼都知道?
  艾岱爾不滿地瞪了男人一眼,對他這種人嗤之以鼻。
  看看這個一臉不是滋味的新血,男人暗自在心底偷笑了一回,「走吧。安娜貝兒不是找我嗎?」他訕訕地說,伸出手,眼緊盯著艾岱爾。
  艾岱爾一把拉起這個躺在墓穴裡的男人,領著他踏過這片無人的墓園。
  我什麼都沒有說,他卻什麼都知道了──他又不是純種,他不可能會讀心術的。艾岱爾踢走墓道上的小石子,懊惱地想著。
  這是艾岱爾所不知道的,藍儂有著比常人還敏感很多的第六感。
  「啊!藍儂。」遠方一個小不點向男人狂奔而來,聲音還沒完全進入他的耳躲,便有一雙手緊緊環繞著男人勁瘦的細腰了。
  「放手,很難看哪。」何止難看,那個新來的眉頭都已經縐成一團了。
  她仍是緊緊地抓著他不放,「元老院他們三天兩頭就找我去開那什麼『協商會議』,我已經三個晚上沒見著你了,我要你帶我去艾堤密斯。」語畢,她隔著一層布,開始在藍儂的胸膛磨蹭了起來。
  「拜託下次別把妳的能力用在跑來找我這些事情上頭,別人看了會眼紅的。」拎起掛在身上的小不點,走向了狩獵之森‧艾堤密斯。
  「我才不管呢。」嘟起了嘴,像個討糖吃的孩子似的。
  「拜託,妳都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仔細算一算,妳已經有兩百多歲了,比我還要多活很久,妳應該比我更了解事情的嚴重性吧?」
  好奇又不服輸這點,安娜貝兒還真是和那一對母女像得徹底。
  他扛起個子嬌小的安娜貝兒,安置在肩上。
  「往後你去那間白色大屋子要當心哪,」安娜貝兒抓了他耳後一小綹頭髮輕聲地說,「她可能會成為目標。」
  「我知道。」輕拍走她那不安分的小手。
  那樣的大房子來保護妳,還是不夠,對吧?
  柔荑攀上他的細頸,以指尖輕劃後伸出舌頭品嚐他的脈動。她嫵媚地討逗著藍儂,隱約露出獠牙,輕笑著。
  「想說什麼?」他面無表情道。
  「那個女孩,她的眼睛……是銀灰色的呢。」她發出嘻嘻的笑聲,手輕撫他的下巴,「銀灰色的瞳孔,不常有吧?」
  「她是我女兒。」藍儂乾脆地為她的疑惑解答。
  「呵,和我猜的差不多呢。」她張口向他頸子用力一刺。
  「啊、啊……」她在男人頸子上留下了兩個小口。
  看見了藍儂的反應,安娜貝兒滿意地在他的傷口上啄了一下,兩個小小的咬痕很快就消失了。
  「我很想知道她喝起來是什麼滋味,但我知道,」瞄了他一眼,「你不會准的,所以只好拿你代替她啦!即使我什麼也沒喝到。」
  「妳知道那會有什麼樣的後果。」他抖動身子,好警告掛在他身上的安娜貝兒,「我不會允許妳咬她的。」
  安娜貝兒在心底羨慕起了這個女孩。
  她了解藍儂,他的作風、他的故事。她卻不了解這樣會為一個小女孩如此激動的他,就好像這才是被他壓抑外表下的真面目一般。
  「我知道了,放我下來。」
  男人將她放至地面,「你自己還是要多加注意,誰想的到埃默里那個卑鄙的傢伙會使出多麼陰險、惡毒的手段,要是她被埃默里咬到,到時候我可是幫不上忙的。」
  他點點頭。
  「你要知道,她擁有著我們打從心底的渴望鮮血啊。」
  「就因為這樣,我更不能讓她遭到毒手。」
  「那怎麼不把她也變成同類?」
  「我寧願永遠無法擁有她,也不願讓她像我一樣,被禁錮在黑夜之中。」 
  「哦?」安娜貝兒似笑非笑地瞄了他一眼。「你現在幾歲了?」
  「以人類的年齡來計算的話……也將近有二十了。」算一萬席維亞現在的年紀,差不多是這樣沒錯。怎麼突然聊起了這個?
  「真羨慕你啊,我被困在這副小小的軀殼,真要是打起來的話,真是有夠不方便的。」嘴角勾起了一道似新月的笑容,一個後翻,紮實的拳頭落在突襲者的臉上。
  側身避開了飛來的刺槍,藍儂射出了藏在斗蓬裡的小刀,將另一個突襲者釘在枯樹上。
  她以銳利指尖抵在那個臉上掛彩的突襲者脖子上,「科爾溫。」臉上浮起一絲笑容。
  扯下了圍在臉上遮住口鼻的領巾,「嗨,好久不見啦,安娜貝兒。當然你也是,藍儂。」他爽朗地和他們打招呼。
  「這位是……」放下了警戒,藍儂問。
  「肯特。看他那一口亮晶晶的白牙也知道是我們的同類,他願意加入我們,可是替我們提高了不少戰力呢。」
  「是嗎?」安娜貝兒緊盯著已將銀刀拔起,正輕拍身上泥土的肯特說。
  肯特他只是以微笑回應了她的疑問,他低頭看著手中的短刀,「薄如蟬翼的鬼霜刀,久仰大名。」伸手將刀遞給藍儂。
  「你該慶幸這把刀不是拿來對付你的。」藍儂笑道。
  「怎麼?你們兩個是半夜睡不著覺,一同手拉手出來散步再順便跟蹤我們三個,是吧?」安娜貝兒對著那兩個後來加入的同類問,「等等,那個新來的……叫什麼來著?」目光始終沒從肯特身上移開。
  「艾岱爾。」穿著斗篷的男人提醒他。
  「對。就是這個名字,他上哪去啦?」
  科爾溫側身為安娜貝兒指出那團倒掛在枯木上的黑影。黑影振翅而起,落在安娜貝兒的腳旁。
  「晚安,夫人。」艾岱爾單足跪著向安娜貝兒請安。
  藍儂短刀的光芒投射安娜貝兒的瞳孔上,「小心一點哪,幫你受血的人不是我,我沒必要保護你的性命。」她拔出腰上的劍,在夜裡舞著金屬碰撞聲。
  染著血絲的夜色,是如此令人沉醉的美啊!

  「這麼說,他就是我們流浪的同類喔?」安娜貝兒頭點向肯特,問到。                      
  以短劍接下了敵人的攻勢,手一甩對方就成了手無寸鐵的待宰羔羊,「我是在我們之前常聚在一起的那間酒吧找到他的,」反身一折,將對方壓制在地上。「他比我年輕一些,英雄出少年嘛。」科爾溫看了正在和敵人玩肉搏遊戲的藍儂一眼。
  「是人類。」肯特拍拍手上的塵土,怡然地說。
  「唉呀呀,怎麼才一下子,一個個都倒下啦?喔,我忘了,那邊還有一隻呢。」安娜貝兒舔了舔刀上的鮮血,指著那個剛被藍儂擊中腹部倒下的人類說,「全倒,很好!」她走向一個臉貼在地上,想揀起手旁短刀的人類。
  一腳踩在那人類毫無血色的手上,「唷,不行喔!」安娜貝兒拔下那人手上的戒指,「這是什麼?我看看,E.A.?埃默里的軍隊是吧?」她諷刺地笑道。
  「那個無恥的傢伙打算把人類也牽扯進來?」肯特嗤之以鼻地問。
  「恐怕是的。」靠在樹旁的藍儂說。
  「艾岱爾,把這幾個人類全都綁起來。」安娜貝兒而命令道,站在幾呎外,方才未加入打鬥而被眾人忽略已久的艾岱爾只好抿抿嘴照辦。
  發出骨骼碰撞的聲響,安娜貝兒化出她白色的翅膀,「走吧!我們得趕緊到艾堤密斯。」她對著其餘三個男人說。
  「我不去,我得去找席維亞。」藍儂跑向另一頭,化出如蝙蝠一邊的巨大羽翼。
  「席維亞?那是誰?」科爾溫轉向安娜貝兒,頗富興趣的問道。
  「他的愛人。」猜的。她一臉事不關己地看著兩個眼睛瞪著老大的人。
  春末夏初,風吹的泛著一絲涼意,藏在斗蓬暗袋裡,略經幾壓而變形的那抹鮮紅,泛著皺褶卻掩不住它原有的豔麗。
  凝視著套在左手無名指上的貓眼石戒指,飛向最想去的地方。
  將最美好的,留給在心底最重要的那個人。
  這樣的心意,亙古未曾改變過。


--待續。

■文字版權屬S. Walker,請勿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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