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4.8

 

  

   去年夏天，應“中華民國企管菁英學會”之邀，做了一次以“CEO 的全方位人生”為題的演講。其中談到我對所謂”圓滿人生”的看法，聽眾反應相當熱烈，現在, 我把那段演講稿的要旨，稍作整理，發表於下，以分享於朋友們。

   讀過佛學名著 “金剛經” 的人，大概一眼便知本文題目出自何處，許多 “金剛經” 的初學者，常被它 ”所謂甲，即非甲，是名甲” 的語詞結構，弄得頭昏轉向，不明所以。比如: “須菩提，於意云何? 菩薩莊嚴佛土不?” “不也，世尊”，”何以故?” “莊嚴佛土者，即非莊嚴，是名莊嚴”， (這是甚麼 “碗糕” 啊?)，可是別被嚇著了，其實說開了，很簡單的。

   我無意在此賣弄金剛經 (因我自己都尚未完全讀懂它), 我只想套用它的語句，說明我對何謂圓滿人生的一點看法。一般傳統世俗的觀念大概都認為，圓滿的人生，應該符合福、祿、壽三要件，即家庭幸福，事業有成，長命百歲。惟實際上芸芸眾生中，夠得上這三項資格者，恐怕比鳳趾麟角更為稀少。

   訂一種讓七十億人口中，只有極少數人才能企及的標準，在我看來絕非明智之舉，就像把跑一百米的世界標準，設在九秒鐘一樣，不切實際。因既稱標準，就得訂在讓想參賽的人，經過一番辛苦的努力準備，就有機會達成的地方，否則誰會自討沒趣去參加比賽?

   依我個人的見解，一個人於一生中，曾盡嚐酸、甜、苦、辣、悲、歡、離、合、起、伏、冷、暖等等試煉，臨了還平安的活著，且對生命的多種面向，了然於胸，真正體會 “也無風雨，也無晴” 的心境者，其人生才夠格稱為圓滿。否則，嘴裡含著金湯匙，從呱呱墜地到壽終正寢，一路上都是錦衣玉食，無災無難,還幹到公卿，如此的人生豈不乏味至極，何能稱為圓滿?

   當然有人會說我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但我就是不想一輩子只吃葡萄，更何況人生總要留些達不到的渴妄和憧憬，才有美感，而享受美感不也是圓滿人生的重要成分嗎?

   寫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 的米蘭 昆德拉 (Milan Kundera) 曾這樣說:“憧憬一旦實現，最美的一面，亦將隨之消失......恬靜的春夜所孕育的甜美，朦朧，甚至令人痛苦的渴望，難道不比夏日所帶來的充實，更令人感到欣喜嗎?” 昆德拉果然是文壇巨擘，一眼就瞧見，原來缺陷有時比圓滿更美麗。

   人生不能沒有追求，但追求常不可得。人若能不計得失，將追求的過程本身，視為人生的一部份，如此，當追求不獲之時，就不會有失落的慨歎和遺憾。所以同理，“獲得，即非獲得，是名獲得”, 意即獲得加不獲得,才算獲得。

   ”金剛經”這套獨特的三段式辯證法，後來有人將它引伸到另一種人生的智慧上，即“見山是山，見山不是山，最後，見山又是山” (惟此山恐怕已非初見時的那座了)， 只是這樣的體會，似乎必需親身經歷過才能獲致，但若能在年輕時，學著去了解，月圓月缺，悲歡離合，成功失敗，生老病死，原像陰與陽，乃是一體之部分，缺一即非圓滿，則 “金剛經” 中所含的智慧，當可領悟一二。

   若用數學表示, 即正一加負一等於零, 而零就是”圓滿”之意, 不信你寫寫看.

   所以”圓滿,即非圓滿,是名圓滿” 不是甚麼”碗糕”. 它是佛學大師們智慧的結晶,千萬不可小看它, 更別說拿它當笑話讀了.

   這是我讀 “金剛經” 的一點心得，一併寫來就教與朋友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