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1-11 04:32:32

[台北人故事]林靜

把車鑰匙丟在桌上,隨意放下包包,林靜開了剛剛在7買的啤酒,喝了一口就噗通倒在床上。
她想起今天跟好友說起他的事。
林靜長的不差,高高瘦瘦的,25歲當然不只交過一個男朋友。每一場戀情她都很認真地付出,很認真地維持,縱使難免有爭吵,她從不輕言放棄。只是...她不懂,人的感覺為什麼卻是可以這麼變化無常?
每一場戀情的結束,她都要花上大半年舔舐自己的傷口。跑回南部家中,她從來也不說一句,但是終究是從她肚裡出來的媽媽,卻是一個眼神就知道的。其實,在外獨立慣了,家裡的人往往都要等她又再旋風般地回到家裡,才會知道他才剛結束一段戀情。
但是這一次不一樣!因為他們幾乎要論及婚嫁了。
林靜和他相識在一場研討會裡,同是同科系研究生但是不同校的兩人在第一眼是有悸動的。林靜喜歡他斯文穩重的氣質,帶著眼鏡的眼神有著對未來的崇景的意氣風發,就是那一點風采,林靜相信他是個與眾不同的人。也不知道終究是不是緣分,第二次相遇是在補習班裡,兩人都為了準備國考報進了同一家補習班。在一次上課的時候,坐在後面的他,悄悄地傳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我們交往好嗎?」從此,原本劃位坐在林靜後面的他,變成坐在她的隔壁。獨立慣的林靜,忽然一下子不用再自己騎著她的小破車冒風冒雨地在台北市慌亂的車陣裡穿梭,縱使他也是騎著一輛不新的125,林靜還是覺得很開心。
林靜甚至為他留起了長髮,只因為他說他想看。
林靜不是個愛作菜的女生,甚至有一點點女性主義的傾向。她曾經想過不婚,但在第二次戀愛後改變想法,但是那時她還是堅持不要有小孩,並且告訴她的第二任「愛我就不要讓我生!」雖然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林靜和第二任終究是分手了。沒想到,遇上他後,看著愛小孩的他,林靜說:「如果你真的那麼愛,生一個也好!但是只限一個唷!!」她撒嬌地對他說。
他曾經帶林靜回家,只是太過獨立的林靜卻不引他保守的媽媽的歡心。他是獨生子,他媽媽希望以後他的妻子能以他為重,能是一個顧家的好媳婦。但是他卻為此跟他媽媽吵了一架,並說:「你愛我就要相信我的選擇!」為此,林靜更是從此掏心掏肺,因為她相信他是真的愛她的。
交往了半年,其間兩人雖然忙碌,但總是會盡量抽空陪伴彼此。直到有一天,林靜忽然發現,他們已經快要3個禮拜不見不聯絡,林靜撥了通電話給他。聽到林靜的聲音,他好像小訝異。林靜問起了他,最近好嗎?是不是很忙呢?他遲疑地說很好,又遲疑地跟林靜提起,覺得國考將近,他們倆都應該努力唸書,不要花太多心思在其他事身上,所以最近他都留在補習班的K書中心唸書。
老實說,林靜有點訝異...她對他,叫「其他事」??但是想起他是家裡的獨子,他是有一份責任在,於是林靜很乖順地說好,末了並且關心地叮囑他要照顧身體,笑著說希望能夠兩人一起上榜。
隔天,林靜去補習班上課,剛停好車,眼角瞥過一個熟悉的影子。一樣斯文穩重的他,穿著她送他的格子襯衫,低頭對著身邊一個女孩溫柔地笑著,風一陣吹來,他還伸手為她撥頭髮。
煞時間....林靜明白了,只是她不敢相信她的眼睛。不是...才是昨天的事嗎?他說希望他們能夠一起好好唸書,今年能夠一起上榜。下一個苦澀的念頭卻是,說要唸書的是他,說要一起上榜是她。
正當她還想著,卻見他停了下來,伸手搭在那女孩的肩上,卻在同時跟林靜的眼神對上。林靜回過神來,忽然感到從他身上傳來驚訝的一陣,她勉強笑了一下,她懂了。
林靜不再說話,只是將鑰匙再插進車裡,發動剛停好的車子,衝出補習街上擁擠的人群。
台北市,好熱鬧,她卻一下子不知該往哪裡去?只是騎著車子見到直路就直走,見到巷子便轉彎。
沒有力氣牽她的車子去加油餵飽,累了,她回到家裡。沒有換下衣服,沒有開燈,她倒在床上睜著眼,很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要說什麼。就這樣...躺著...
忽然一陣手機鈴聲響了,又停,又響,又停...一會兒,家裡電話又響了。林靜終於撐起自己接起電話。
「你在家?我以為你不在,電話響了三天了沒人接....」是他。
「是嗎?三天了?」林靜說著,但事實上她卻沒有發出聲音。隱約中她似乎想起她曾經看到日出又日落,日出又日落;隱約中她似乎也曾經聽到電話響過。
他跟她說對不起,他跟她說他們相識的一切經過。
林靜不答腔,只是在他說了一段落後慢慢掛下電話。
之後林靜試圖起來換洗,出門買東西吃,假裝一切都沒發生過。日子,跟平常一樣流逝著。只除了她不再去補習班之外。
他打過幾次電話來,不斷問她好不好,也不斷說著他跟另一個她之間,把林靜的安靜當成了和平地分手,把林靜的安靜當成了接受。
往往都是他先說再見,聽到他掛電話的聲音,沒發過聲林靜才忽然改變維持了幾分鐘的拿電話的姿勢,緩緩放下電話。
直到今天,林靜騎車跑去找了一位大學時代的友人,看見友人開門的一剎那,林靜終於留下過去幾個禮拜來的第一滴眼淚。
友人也不說話,一見她這樣就把他拉進屋裡,丟給他兩盒面紙,從冰箱裡拿了一手啤酒,看到林靜終於哭到一段落後便幫她開了一瓶,丟給她之前只說了句:「小心別嗆到,我最近犯沖,不能進醫院。」
林靜瞪了她一眼,伸手拿了啤酒就咕嚕嚕地喝了起來,兩人也不說話,一下子就喝掉了大半打。直到林靜被她從廁所馬桶上拖下來,遞了毛巾擦了擦臉,林靜開始跟她說起他的事。
友人對她的風格早就見怪不怪,一開門時也就猜到七八分,只是沒想到這次林靜真是傷透了心。
林靜待在朋友家裡兩天,睡了兩天,瘋了兩天。友人很有義氣地一句不說奉陪到底。最後林靜說了謝謝安靜地騎車回家。
停好車時,已經是深夜,看到停車地方前面的便利商店,她又買了一瓶啤酒。
「起碼,今天晚上,讓我再醉一次吧!我發誓明天我不會再傷心了。」她想著。
她想著兩天前到朋友家之前他的電話。一樣不斷的問好,一樣不斷地說著要林靜加油唸書的話。林靜知道,因為他對她有虧欠。
忍不住,她問了:「為什麼?」一個她一直不曾問過的問題。
他停了一會兒,輕輕地說:「她很善良,太善良了。」
林靜笑出聲,哈哈哈地越笑越大聲,越笑越肚子痛,痛到她甚至彎身縮在床上。「很善良??」她想著,「難道我很邪惡嗎??」
林靜覺得可笑,才發現原來分手的理由各式各樣。
林靜發誓不再為了這麼可笑的人傷心,起身喝完了剩下的啤酒,手一抹,發現臉上不知何時流滿了汗....「今天可真熱!」她說,心裡卻是想著「我不會傷心」
停了兩秒...「媽...」林靜撥了通電話,「明天...請弟弟到車站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