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的故事當然是小說家有所本去創造的，但若小說家只是搬演歷史故事敷演而成，那就是「歷史」而非「小說」！「歷史小說」只能算「小說」的範圍，因為當中仍有虛構成份，更不用說「小說」當中的虛構成份有多少了……

因此毋庸置疑，《色．戒》的原型是女特務鄭蘋如刺殺漢奸丁默村的故事。（詳情請看下列網址http://somethingabouteileen.blogspot.com/2007/06/blog-post.html）但是其中男女主角的愛恨糾葛，則是張愛玲的再創造。張愛玲曾說這篇故事在她腦海裡醞釀三十多年才寫成，而且當小說刊出時她罕見地跳上火線辯護，對她來說顯然這篇小說別具意義。作家本是一種「創造」，經由創造處理過的作品才叫做「藝術」。我們都在閱讀，但如何從閱讀剪裁資訊再鎔鑄則又是功力的展現。李昂可以從舊報導鋪陳出〈殺夫〉，張愛玲又怎不回首上海寫出《色．戒》？

我看了第三次《色．戒》的原著小說。前兩次都是如讀資料般情節略懂便是，而這次重溫文字，場景第一段刻意的佈局其實就便有極戲劇化的張力：

麻將桌上白天也開著強光燈，洗牌的時候一隻隻鑽戒光芒四射。白桌布四角縛在桌腿上，繃緊了越發一片雪白，白得耀眼。酷烈的光與影更托出佳芝的胸前丘壑，一張臉也經得起無情的當頭照射。

王佳芝容貌的改易、心境的轉折，短短一天「意識流」的寫法講出一兩年間的愛與死、背叛與倖存、疏離與蒼涼……這是一個很大的主題，有那麼多元素在內，張愛玲卻用一篇短篇小說輕易的辦到了，借用讀者域外人說的：『令人毛骨悚然。』

  確實令人毛骨悚然……

   裡面的易先生，是如此疏離、自私，卻可輕易地與女主角周旋調情。最後半部的「一網打盡」，手段之狠辣令人怵目。「他們是原始的獵人與獵物的關係，虎與倀的關係，最終極的佔有。她這才是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看到後真是冷汗涔涔……「生」與「死」何能掌握？但這個男的不但掌握佳芝的死亡，甚至還自信的認為「死是他的鬼。」連王佳芝的身後，都認為他能輕易掌控。這才顯露出王佳芝的不幸，一個女人連生前的愛情都茫然，她感情存在的目的是「報效國家」，為此犧牲肉體、性命……連她自以為愛上的這個老易，不免也把她當了個犧牲品。甚至還自以為「她臨終一定恨他。不過『無毒不丈夫』。不是這樣的男子漢，她也不會愛他。」看到這裡嘆息良久，張愛玲曾說她喜歡的是「荒涼」，她也善寫人與人之間感情的偶然性遇合。她曾在〈愛〉裡面寫到：「於千萬人中遇見你所要遇見的人，於千萬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裏，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說，惟有輕輕的問一聲：『噢，你也在這裏嗎？』」王佳芝與易先生的遇合，雖然是刻意的（刺殺任務），但她的心軟，給了老易生機，卻毀了她自己。那段「時間的無涯的荒野裏，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說……」只能說有時看似荒謬的情愫，卻也是不由自主的產生了。就像女人愛上一個壞蛋，卻總失去理智不肯離棄他……

很多人說其實《色．戒》男女主角錯綜的情感說的是她與胡蘭成之間的糾葛，聊備一格吧，我想……至於那本《小團圓》，我想作者未有本意發表的東西還是別看吧！所以，不會去買……有些事該還給歷史的就給歷史，不要再惹塵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