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琺瑯工藝
30餘年前,和同學們去京都三年坂旅行,在那兒的鄰街賣店是買了個七寶燒別針,結果被某位學姐取笑說”要這樣的土特產國內不多的是,何必浪費這錢?”不過!約20年後,再次往清水寺的路上,當看到剛成立不久的三年坂美術館*在毫不考慮進入參觀後,方才知道,從前日本稱為『七寶燒』的此種『琺瑯』於京都此地,竟然有過一段輝煌的歷史故事!
尤其,翻譯過《日本珠寶設計名家精選》(EXCELLENT JEWELERS JAPAN)與《日本頂尖珠寶名人學》(TOP
JEWELLERS of JAPAN),兩本書裡頭都介紹著日本首屈一指的琺瑯首飾作家,方才真正明白”自己看成草、別人當作寶”的琺瑯究竟為何物?價格和價值間的差異,截然不同,物質同精神上的境界,雲泥有別。
沒錯!七寶燒與我們說的『景泰藍』基本是沒兩樣的。
景泰藍,據傳是元代蒙古人自中東帶入到中國,且流行於明代泰景年間,其底色多為藍色故有此名。其實更早之前的南宋已見此物,只差無一適切的名稱所以大家不知為何物。
至於它之所以能成為元、清兩朝追捧的對象,個人覺得此是遊牧民族的生活習慣使然。因它,恰似琉璃,奇巧精緻,小件的往衣服兜裡隨意一放,即可,馳騁草原,縱馬橫刀,大件的往上頭拽一皮繩,無礙,不像中原使用的陶瓷器物容易摔破,挺自然地與中東馬上民族同步到位,可見一斑,此不是沒有原因。
據客觀調查,日本的尾張藩(名古屋藩) 約晚中國300餘年(江戶幕末,公元1832年)透過荷蘭商人將此物輸入到日本,更明確的說,那應該是中國製造的成分居多。生性對奇珍異玩興致很高的日人,自有該物之後,藩屬工匠的梶長吉,遂獨自研究起如何製造的技法,素來也善於模仿又改造的他們,落地生根的七寶燒技法,不僅開枝散葉也出現多位革命性的人物,好比:林庄五郎、塚本貝助等人將此遞嬗於京都、東京各地,發祥地的名古屋郊外一個叫做七寶町的鄉鎮,甚至成為七寶燒技術者聚集的聚落。
江戶幕末至明治時期,學習七寶燒的人才輩出不輟技藝屢有創新。
鏤空琺瑯製成的蓮花葉胸針・墜飾,以及,淺浮雕琺瑯作成的小青蛙領針。合則成一套件,拆卸可當兩件,若把蓮葉中央的青蛙卸下,又可將珍珠領針給置放其中,呈多重用途的首飾組合。
蓮葉:K18、阿古屋珍珠、鑽石。青蛙:K18、紅寶石。)
像是京都塚本貝助的徒孫並河靖之(Namikawa Yasuyuki) ,初期的作品多以纖細紋樣之七寶技法為主,後來他再求教於日本政府禮聘來的德國技師,研發特殊黑色釉藥,構築獨特繪畫風格,尤其『有線七寶』*方面,更留下許多不朽的傳世作品。
另一位活躍於東京的濤川惣助(Namikawa Sōsuke),擅長『無線七寶』*的技法,顏色之間柔和過度毫無邊界,圖樣宛如紙筆融合的水墨畫法表現方式,將日本獨特的七寶技藝給帶往另一頂峰。
此技藝當時為何如此蓬勃發展?得力於明治政府初期機械工業尚未成熟發達,再又殖產興業迫切需要外匯,唯一方法即是鼓勵傳統工藝品積極外銷,湊巧歐洲掀起博覽會的熱潮,七寶燒因此有了塊很好的試驗田,屢獲青睞,受獎無數,推波助瀾,蔚為風尚。
一大鳴於東,一大放於西,此倆姓氏字體不同發音卻相同的”雙Namikawa”開創評價極高的日本七寶工藝以後,直至明治末期,許多工匠上了年紀不事創作,先前大量生產的同質化東西,加上歐美人士嗜好興趣改變等理由,日本七寶工藝,不及百年遂由高峰降到谷底。
立體的鏤空琺瑯,十足表現村松先生挑戰精神永無停歇的精神。
項墜材料:K18、Pt、鑽石。)
此技藝沉寂好長一段時間,直至上世紀80年代,中興之祖的田宮千穗先生(已故)給予提振,琺瑯,從純粹擺飾的瓶瓶罐罐之工藝品,使轉化為珠寶首飾的裝飾品。再者,歐洲新藝術運動琺瑯先驅者的作品,經常巡迴日本各地展示,是創珍,不造假,為人創藝術非人造寶石,琺瑯,使之昇華至前所未有的階段。
日本琺瑯工藝的製作方法*透過老(田宮千穗)、中(中嶋邦夫*)、青(村松 司)三代之手,與往常大不相同是呈現嶄新面貌。
就拿琺瑯工藝新銳村松先生的作品來說好了,因筆者多次前往日本寶石之鄉山梨縣甲府市,同他熟稔之故得以近身觀察。
纏抱著紫水晶的蜥蜴,採淺浮雕琺瑯技法製作此的項墜是充滿著真實感,眼睛嵌紅寶石,細節的嫩葉芽部分,以鏤空琺瑯呈現透明感,為要配合項墜,連項鍊竟全都以純手工打造,可見其精益求精永無止境的態度。)
畢業於日本唯一公立寶石美術學校本科及研究科的他,琺瑯創作自釉藥配方、焙燒秘訣、題材選擇…傳統到創新大破至大立,作品裡頭可見端倪。他極重視寫生觀察的基本功,無論是動物的神色活現、動靜有常,或者是植物的晨朝雨露、四季更迭,無不抓住其該有之神韻。另外,琺瑯製作必需的金屬胎體準備、表面質感處理、琺瑯研磨、上釉燒結(反覆此手續)、拋修、作品完成等一切的工序,親力親為,不假他人。上述作業,倘若沒有一堅實的團隊,差之毫釐失之千里,作品難以十足呈現,對自家工班的養成培育上,村松先生亦十分上心的指導後進。
舊有的珠寶首飾觀,主石之外往往尚需與之相搭配的副石,今日,村松先生則改採以各種琺瑯技藝來陪襯和呈現,尤其擅長彩繪玻璃透光般的鏤空琺瑯(省胎琺瑯)的他,且結合了可轉動、可拆組、可開關等的趣味性,於一小小空間裡頭傾注該有的靈魂為其最大之表現,雅致無比,不得不令人讚嘆村松先生的作品,難怪可達感動不已的程度!
日本琺瑯工藝歷經興盛、沒落、再復甦,目前經由許多珠寶首飾作家的參與投入創作,此刻,勿寧說是該琺瑯新藝術運動的再造期。至於我們所說的燒藍、燒青、景泰藍…將來要提升到何種地位,稍後、稍待、驚太懶,其實仍有許多空間尚賴有志一同多加開發。
✽京都清水三年坂美術館:為日本著名企業村田製作所創業者之三男的村田理昭,收藏江戶末期至明治時期的漆藝、金工、陶瓷器、七寶燒等日本傳統工藝美術作品約1萬餘件,將其藏品於該館內做常年陳列。
✽有線七寶:於胎底上釉藥前,得先以金屬線做區隔勾勒出輪廓。
✽無線七寶:於胎底上釉藥後焙燒前,取下輪廓區隔線,讓釉藥與釉藥間產生微妙混合,來呈現層次性的寫實立體感覺。
✽琺瑯工藝多種製法、中嶋邦夫,請參照:『借鑑和魂洋才•再創珠寶新猷的琺瑯技藝---中嶋邦夫』《中國寶石雜誌"鳳凰時尚2011年三月四月合刊本》
本文刊登於《中國寶石》總第1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