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MSN上傳來廣告公司年輕創意志緯往生的消息，震驚莫名。

一直以為他是因為身體不好回家休養，現在想來，跟窗口聊到時她早已透露訊息，只是我一逕神經大條地以為不會是字面上「走了」所衍生出的深層聯想──或說，我刻意避免去碰觸有關死亡的禁忌話題。

即便知道生命十分脆弱，但沒想到透過視窗及文字層層包裝，那種被無常感一擊而中的感覺仍強烈得教我心口一縮。

其實我和志緯並不熟，最大印象始終停留在安靜不多話、極為靦腆且削瘦的身影──去年底新產品上市前曾有段與廣告公司操到昏天暗地的日子，到廣告公司對稿時就看到他沉默的側臉緊盯著螢幕，手中滑鼠細微地修改出我們想要呈現的效果。每每在我和相熟的創意們因為笑話大聲喧鬧起來時，也只看到他輕輕牽動嘴角，而後依舊弓著身、盯緊螢幕不放。

那樣安靜，幾乎要讓人忘記他的存在。

但在他沉靜的外表下，有著孩子似的戲謔及童真。

廣告公司總會想很多方法來激勵士氣，避免員工在沒日沒夜的工作中壓垮自己；約莫是有一回，他們玩起救國團活動中才會出現的「小天使與小主人」遊戲，還煞有介事地在通往頂樓的樓梯間布告欄上做了留言專區。去廣告公司開會看稿的日子，我總愛趁著去樓頂遠望天空的空檔，看著那群永遠有用不完鬼點子的大孩子們又留下了什麼有趣的話語，然後某天，我看到一張圖──標準創意運用吃飯傢伙做出來的東西──略霧的馬賽克畫面，隱約看得出有張臉弓身舔腳趾，標題大喇喇地寫著「舔腳趾有什麼難的？！」

當時不免失笑，然後在腦海裡搜尋是哪個相熟的創意所為。

當窗口跟我說是志緯做的，我怎麼也無法把那張戲謔且帶點嘲諷的圖與他平日沉默安靜的模樣聯想在一塊。他總是靜靜地坐在位置上，目不斜視，常讓我錯覺他是一尊雕像，不動不說話不會哭笑。

那之後，我對總是坐在座位上且因為資淺鮮少出現在會議上的志緯多份注意。

志緯很細心。新產品的型錄為了表達出時尚概念，特別在封面上以無數個小點串連出產品輪廓，為求印刷效果好，讓印刷廠做出最完美上光效果，簡直苦了做稿的志緯：一個點一個點細細地描出上光輪廓、修色、對版，工程浩大。在他巧手描繪下，每個見過封面的人都直呼封面完全打破產品一定得「見客」的規範，完全打造出原先預期的時尚效果。

一直以為，會有更多機會認識這個靦腆的大男孩。

沒想到再聽到他的消息，他竟然先所有人一步，輕盈地告別世界而去──癌症，從發病到過世只有一個月，令人措手不及。

而此刻，儘管交集那樣少，我卻清晰地浮現著「舔腳趾有什麼難的？！」朦朧畫面裡的那張臉：戲謔嘲諷中帶點ＡＶ女優情色的神態，以及他在電腦前因為我們的笑話輕輕揚起嘴角的弧度。

志緯，也許從來沒有機會好好地認識你，但希望你能掙脫這個世界曾給你的一切，自由飛翔。

請你，慢慢地、慢慢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