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和十一個女人所發生的一場美味關係
●陳鴻

午後輕風徐徐，街道上裙襬搖曳生姿，將我捲入一場夏日的女人夢裡。
二十一世紀從北京、上海、香港到台灣，各地的華人女性皆有出類拔萃的新典型。有人說，北京女性太制式，跟上海女性的強勢形成對比；有人認為，香港女性在法西斯主義的荼毒下，表現得有點自私；台灣女性隨著經濟起飛，生活漸漸富裕，但偶爾還存留一絲俗氣。
在這個凡事講求速成的年代裡，我沒有辦法舉出像蔣夫人那樣將美德、優雅、才智集於一身的完美典範。但慶幸在工作上常常和女性接觸，能夠在許多美好的生命體上得到學習與進化的機會。童年時期我曾看過由張艾嘉擔綱演出的《十一個女人香》單元劇，至今仍印象深刻，藉此和本文裡所提及的十一個我生命中所邂逅的奇女子相呼應。其實讓我回味再三、念念不忘的，是和她們之間所發生的美味關係。
古人常說「身在公門好修行」，而現代則是「身在豪門好修行」。近年來，台灣有很多大企業紛紛成立基金會，以有組織、有計畫的方式行善，讓社會福利做得更好，富邦文教基金會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基金會執行長藹玲姐是我最敬佩的女性之一，從早期金鐘獎主播一直到現在的富邦少東夫人，她親民務實的作風，讓接觸過的人都印象深刻。她極重視孩子的教育，身處豪門卻力求平實，不希望讓孩子養成驕氣。尤其么兒有病在身，她更是加倍付出愛心，照顧這個上天所託付的孩子，偉大的母性令人動容。
藹玲姐生性大方，樂於分享。有一次她應邀上我的節目，特別把朋友從香港著名的新光酒樓帶回來相贈的大閘蟹帶到攝影棚，下廚做成一道「皇麵」和我們分享。她用薑泥襯托出蟹黃的甘美並兼收袪寒功效，然後滴上黃酒，撒上蔥末，再和剛起鍋的麵條拌和均勻，讓麵條把蟹黃的美味吸收入裡。幾十隻的蟹黃對一般人來說可謂帝王饗宴，再頂極也沒見識過這樣的吃麵法。在場者無不如蝗蟲過境，群起而攻，霎時間風捲殘雲，大夥吃得比法國料理還乾淨。
懂得分享才是喜悅，藹玲姐可說是一位貴族中的平民，喜歡和她親近是因為沒有壓力，即使沒事我都會帶上一句問候話語。認識這位姐姐讓我覺得非常榮幸，彷彿隨時提醒我，在擁有之餘不能夠過度的驕氣。她還帶有一份與生俱來的佛性，長年茹素的日子裡，從不曾讓周遭人感覺不自在。擇善而不固執，用世間法來看世間物，是一位相當有智慧的素食主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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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內舉不避親，我有一位阿嬤住在烏來山上，名叫廖黃金，認識她的人都叫她「山珍阿嬤」。我倆沒有血緣關係，但我視她一如至親，她也待我就像自己的金孫般疼愛，彷彿冥冥之中，上天自有安排，送來一位活菩薩做我的阿嬤，讓我能在自己的阿嬤辭世後，再一次享受到祖孫相依的溫情。
還記得第一次和山珍阿嬤見面是在六年前「阿鴻當家」的外景節目中。那集我們到烏來採訪這位山中傳奇人物，從此便結下了一生一世的不解之緣。山珍阿嬤三十七歲時便守寡，每日扛米補貨，徒步往返烏來山區和景美，為生計而打拚。即使生活的擔子再重，她也咬牙承擔，無怨故能不累。山珍阿嬤端出來的，當然是名副其實的山珍海味。她用山珍——山蔬、熟筍，搭配海味——蝦仁、花枝、海參一同勾芡，炒出早期台灣人民特有的酸甜滋味。另外，山珍阿嬤所燉煮的桂竹筍也十分適口，讓你把大地的能量吃進肚子裡，處理起每件事來，必然勢如破竹。
山珍阿嬤已年近百歲，因為長年飲用、浸泡溫泉水，至今仍體力充沛，健步如飛。走在烏來老街，每一位鄉民都會對這位歷經三十三屆的鄉代表副主席致敬。從捍衛家庭到照顧鄉民，堅定的態度、柔軟的語氣，最能證明中國母親的韌性。她像部活歷史，閒來無事時，喜歡拉著人「講古」，像部留聲機般不停地轉動，偶有跳針，請多包涵。百年老店，因為有她，彌足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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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位女性帶著彩筆，走過大江南北，在專業領域裡擁有傲人的成績——她是我所仰慕的梁丹丰老師。削臂連身式的短旗袍、整齊盤起的髮髻，大方中不失典雅。幾縷灰白的髮鬢閃耀著自信與智慧的光芒，遠遠觀之，頗有莫內印象畫派的風格。
梁老師出生於戰爭的年代，六歲就得負起照顧弟妹和煮飯的工作。在夏天時，為能解毒降火，讓小孩不長疙瘩癩痢頭，於是她自創一道「素東坡肉」。先取冬瓜切塊，在厚實的部分畫上幾刀，貼在鍋面，煎到飄出焦黃香味，再放入冰糖和少許醬油調味、增色，然後用水淹過，以小火燜燒二十分鐘，每塊冬瓜煎過的那一面，有縱橫交錯的井字形刀痕，活像是一塊塊東坡肉的感覺。在物資缺乏的年代，不吃肉依然能夠這麼享受，原來快樂是自己尋找來的。
梁老師大半生漂泊，卻不以為苦。她認為世界是個地球村，種族之間不應隔閡、人與人之間不該有樊籬，顯示出一派大地之母的泱泱風範。幾年前，她在得知自己有心臟病的情況下，仍然勇於超越自己，踏上挑戰阿爾卑斯山的旅程。梁老師讓我參透出生命的道理：其實命運決定在個性，如果能擁有一顆不服輸的心，就沒有什麼事能難得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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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聽到翁倩玉的︿祈禱﹀時，喧擾的世界會立刻安靜下來，沈浸在一種和平、寧靜的氛圍裡。這麼多年來，翁倩玉以她純淨的表演方式，不斷地帶給台灣人希望和愛。不論是為九二一賑災，或為勞軍來台，都能激起不同時期影迷心中的一陣漣漪。她告訴我在競爭激烈的演藝環境，唯有不認輸的個性，才有不被替代的可能性。每次上台前，她都會以想像來聚集能量，好在上場的那一瞬間爆發出來。那種從禁錮中被釋放的能量，比畫任何彩妝都重要，比穿任何名牌都閃耀。
還記得她上我的節目接受專訪時，以誠懇的態度，彌補了日本國語的不清晰。我告訴她，聽到她的歌聲，就像孩提時代聽到搖籃曲般地平和寧靜。她笑呵呵地回應我：「金歹勢呢！」
節目中她娓娓道出自己曾在十多年前一度失去健康的往事。現在的她相信健康是所有幸福的根源，常以中國養生藥膳調養自己，並將這樣的養生方法介紹到日本，掀起了一股「中國式養生」旋風。她在「翁倩玉辦桌」的節目中，對於吃發揮了實驗的精神，集結法、日、中、意各地美食的精髓，巧妙地搭配運用，把食材當做藝術品般地禮讚，一如她筆下的畫作，展現出不同的主題和個性美。
她提供了一道創意料理「春天沙拉」，把炒過的菌類加蛋、明太子鋪陳在鮮翠的萵苣葉上。健康不油膩，不論在視覺上或口感上都是百分百。明太子夾藏在雞蛋裡，一口咬下時，有種爆破的快感，接續而來的鮮香甘甜挑逗著味蕾，讓你欲罷不能。如同星空下迪士尼樂園滿天火樹銀花的璀璨與感動。誰說女人內外不能兼具？翁倩玉以她原味、創意又簡便的拿手菜輕鬆博得滿堂彩，成為現代女性的絕佳典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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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女強人，好久不見朱秀娟大姐，清湯掛麵的學生頭數十年不變，開朗自信的笑聲常常是演講席間的美麗逗點。朱姐膝下無子，所以將小愛化為大愛，走遍各個校園，以演講的方式和年輕孩子交流，傾聽孩子們的心聲。她誠懇的態度、溫婉的話語如甘霖般撫慰了無數學子的心。
腳踩高跟鞋，身著窄裙旗袍，配合勾勒出來漂亮的眼線，彷彿從︽紅樓夢︾小說裡走出來的王熙鳳，精明大器的辦事能力、人情練達的處世態度，讓她成為一位允文允武的新時代女性。她的細膩一如她的文章，寫景敘事，絲絲入扣；她的俐落一如她所切出來的漂亮肉絲，刀工精湛，條理分明。她用牛肉搭配雪裡紅，先炒後燜，利用雪裡紅本身所蘊藏的天然酵素讓牛肉變嫩，無須加粉反而不失真。朱姐這道牛肉雪裡紅展現出一種嚴格的品味，也只有新鮮的牛肉，才能禁得起她那把刀的俐落。
好久不見朱姐，記得以前她曾耳提面命，要我別在公開場合叫她阿姨，其實，在我心目中，她始終年輕美麗，叫聲阿姨只為了滿足我對她孺慕的私心。好久不見，我真的很關心她，很想問她最近過得好不好？因為她是從我還沒有做節目前就看著我一路走來，如母如姐的一位重要人物。朱姐，我好想對你說：「多年不見，可是我對你的思念從來就沒有間斷過。」（林雅慧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