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2-14 03:34:05阿堯

3號男生

3號男生,評價0分。

自從3號男生選擇在那樣的場合、那樣的口氣、那樣的小心翼翼跟我出櫃之後,我就決定,終其一生我要盡我最大的努力跟他維持良好的距離,確保安全。

在準備考試的那個冬天,把青春暫時停住,避免任何偏軌的可能風險,除了想盡辦法超越顛峰之外,什麼東西都嫌的囉唆。以時間換取空間,以一種最「經濟」的方式活著,拮据自己的玩樂,封鎖自己的人際,將自我這個概念壓縮到最卑微的地步,以求最後絕地反攻直達天聽的昇華。

整個地下室都人去樓空了,只剩下3號男生跟我比鄰而坐,還有年久失修的冷氣機空洞轉個不停。

「你都知道了喔!」,3號男生瞥過透來問我。

『啊?什麼東西?』我沒頭緒的從書裡面掉出來,3號男生,大地一聲雷。

「那個啊!是不是V告訴你的?我就知道,叫他不要說他就是一定會說出來的,你一定知道的吧!對吧!」

『啊?』我太意外了,對於號男生我除了有點懷疑他是gay之外,還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一點也不熟,這樣不熟又突然發動攻勢的男生在隆冬地下室跟你想要分享什麼秘密,其實有點讓人害怕。

『嗯嗯,我不知道ㄟ?什麼東西啊?』

「我是啊!」

「你不知道嗎?我以為V跟你說了ㄟ,我交代他千萬不要亂說的,但是我想他一定會跟你說,他沒有嗎?你不要裝喔,我不會怎麼樣啦,但是你不要再告訴別人喔,我不想太多人知道,你也知道的…」

「不過話說回來你以前應該都不知道吧,我偽裝得很好,超多人都不知道的,因為我都不說……」

『嗯,喔,我不會說的,嗯』

這真是太奇怪了,3號男生選擇這樣的方式跟我出櫃,還說都沒有人知道,這種近乎從天上掉下來的出櫃,著實詭異到一個不行,以我跟3號男生淡如水的交集來猜想,大概3號男生落入了另一種認同危機,一種用說話來治療、用話語來經歷的遭遇,他必須藉由著不斷的訴說自己的認同,來確認自己的方向,一種不斷的建構出「櫃」,然後「出櫃」,在這一進一出之間,與自己和他人不斷的象徵互動,反覆的練習自我姿勢與態度,修正並強化「自我」這一個概念。

3號男生,somehow是個無聊男生,對他實在沒有任何的興趣。我跟他立下了誓言,不把他的秘密說出去。在那個冬夜後,我們往各自的人生方向飛去。

我以為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

再見3號男生,我們都從學校畢業,冬天的圍巾被夏天的背心換上,雙腳的毛襪脫掉,毛毛腿方便抓癢。在一個充滿學術氣息又靈性環繞的座談會,我慣常性的遲到,低著頭進入會場,選擇一個狹小卻沒人坐的地方棲身,卻看見了3號男生。

3號男生以那種熟悉卻又小心翼翼的姿態從背後接近我,拍我的肩膀,「好久不見」,似乎更神經質一點了。然後,上半場座談會就在我一直覺得會發生什麼事情的氣氛下結束了。

原來畢業後回家幫忙,不用當兵,也等著要不要出國,讓他等同於多了很多時間可以作自己想做的事情,比如說北上聽一些演講或是進行有興趣的活動等。3號男生在多年之後變了一些,但一時之間我也說不上來。但下半場開始五分鐘之後我就全部明白。

那是一場談論網路援交的座談會,3號男生打破了觀眾發問的尷尬沈默,以急促跟高亢的語調發表意見。

「我覺得今天來聽這個演講讓我收穫良多,每個座談人講的都很好…,像我覺得這個社會就是太多壓迫,我們同志就受到很多莫名的壓迫,大家都要壓迫我們,但是其實我們很優秀,我坐火車過來關心個活動,我是念那個啦……,像我前面這個人是我大學同學,後來他轉系了,現在在某大念傳播研究所,他很優秀的…」

3號男生指著我說。

大地一聲雷。我向前傾斜了一下,感覺有一股很強大的力量以一種音道的方式,朝我背後撲來,狠狠的撞了我一下,我眼都花了,頭持續的暈著,我本能的向前坐了一些,感覺到3號男生的手勢作的更大了。沒有想到3號男生會借題發揮以網路援交這個議題牽扯到他的身份,也萬萬沒有想到在這幾年他的認同方式有了這麼大的改變,從內斂到外爆,以一種驚天爆的方式掃射給在場的聽眾,一併把根本不熟的我牽扯了進去。

我猜他大概是太過於認同這個身份,連帶的忌世憤俗起來,憎恨一切有關於不平等的壓迫跟待遇。深感革命尚未成功,誓言以推翻不公不義為他畢生的職志,並打著旗幟向前奔走。3號男生大概是太成功的克服了認同焦慮,而且可能達到一種充滿法喜的地步,也許這些年也許發生了什麼大事,讓他辛辛苦苦建構出來的「櫃」,炸的粉碎,再也沒有人可以將他推回去一些些了。

會後他得意洋洋的跟我招呼,訴說他的近況跟其他。看著他志得意滿的神情,我突然覺得無言,說不上一句,感覺好像是音效被抽走了,只剩下畫面在動,人去樓空。太像電影一場了,有關於那個下著陰雨冷到不行的冬夜地下室,那個初識3號男生的大一午後,那個幾年不見的發展遭遇,跟這個好久不見的莫名座談,如果說這是3號電影,那實在是蒙太奇到簡直要魔幻的境地了。

3號男生,奶油小生;3號男生,七年級生。後來我失去了3號男生的消息,不過也沒有可惜,向革命浪鋒前端衝去的3號男生,也許會在某些時候氣憤的咒罵這個沈睡世界,或是對革命無力感到些許的失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