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朋友提到有一個大陸的翻譯家，被問到如果沒有文革，那她會怎麼樣？她說她大概會成為一個比較好的學者，然後發表比較多的書。這句話可以有兩種解釋，一種是她哀嘆動亂帶來的傷害，這很令人難過。但更難過的是另一個解釋，她覺得最終也不會有太大的差別。

當我們覺得我們放棄了某個人生道路的時候，我們往往十分的惋惜，但在心底其實並沒有絕望。我們覺得我們曾經可以不凡，只是受到命運的阻礙。但實際上（我發覺我很喜歡講實際上），我們一輩子就差不多是那個樣子，成為一個還可以教師、發表幾篇還可以的論文、拍出幾組還不錯的照片、組成一個還溫馨的家庭。但不論如何都不會是不凡、珍貴與獨一無二。

沒錯，我們可以看到某些傑出的作品，我們以為那就代表了意義。但再一次的實際上，他們只是絕望到了極點，譬如尾崎豐、卡夫卡或Marai。我們連轉化絕望都說不上，因為如果那是可以轉化的，那他們就悲痛就不真切了。

我覺得好的作品與壞的作品差別也在此。後者只是透過情節來美化人生。事實上人生如果真的具有某種情節，就不會讓人感覺無意義了。而前者是透過情節來揭露人生的真實。王子與公主不會永遠幸福，也不會以平凡為幸福。他們只會有時候感到快樂、有時候感到不快樂，然後他媽的死翹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