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朋友感情遇到問題，他交了一個活潑開朗的女朋友，可是他始終覺得格格不入，其中很大一部份的原因，是對方的藝文品味著實不高。他因此懷疑感情，也懷疑自己。對我來講，這整件事猶如我們這種人生存情況的某種譬喻。因為按照一般的標準，對方無疑是好相處的人，而且她也願意閱讀，甚至在許多人眼中她是一個愛思考的人。所以如果她是對的（如果有對這件事的話），那就代表不只我的朋友，連我這種人就是典型的怪喀，不能適應社會的nut。

為什麼藝文欣賞這件事對我如此重要？

通常，我都會假客觀甚至耍low，努力的表現我並不是很在乎這個。當朋友講到俗爆的電影與小說，我也會很有興味的聽聽。可是我始終覺得那個區分我與別人，或是同道與不同道的關鍵，其實就在於幾本書和幾部電影之上。如果我不能夠講出一個道理，那這就是純然的偏見，如同用膚色去判斷人一樣。

一開始我懷疑這是否只是一種同好的封閉性，如同蔡依林的粉絲公幹王心靈。換言之，這如同一個幫派，只要是喝過藝文之血的人，不論好壞都可以是兄弟。可是事實上，我認識許多朋友，他們閱讀的範圍也很廣，人也善良正直。可是我始終無法覺得他們是我的同道，其原因就在於他們喜歡某些我很討厭的書或電影。所以我比我想像地還偏狹，我不只要求人家要喜歡藝文，而且還要喜歡我喜歡的，討厭我討厭的。

我試著歸類一下我的嗜好，發覺在我心中有比較高評價的，似乎都是具有某種現代主義精神的作品——關注內心，而且不能沿用老舊的形式（用Peter Gay的說法就是求心與求新）。其中關注內心的重要性又比後者高。我不是說那種心靈書籍，而是作者相信世界上最有價值的部份是在於內心之中的某種天賦或情感，而這種東西論至極處，是無法以清楚的語言討論，也無法換算為現實世界可接受的樣子。按照這個標準那些19世紀以前的作家雖然對於內心也有關注，可是他們從未將此提升到本體論的層次，他們相信內在重要是基於內在對於現實世界的影響（所以他們看重的是某種精微的人情世故），而非它本身的價值。同樣地，那些談論民族宗教的作品，很多也相當不錯，對於人心的複雜性也有一定瞭解，可是他們也不相信那是最重要的部份，以至於我也無法相信這是傑出的小說或是電影。

這種想法其實很可悲，相信人的內在有一塊值得窮究一生去探究與捍衛的領域，可是卻又說不出值得探究或保護的東西實際上是什麼。所以表現在外，我這種人最終只能夠過否定來證明我的正確，好像如果所有的東西都是庸俗的，那我相信的東西就會清楚的浮現出來。

但事實上不會。當我越嚴肅的相信我相信的，我越知道我一輩子都可能與無意義相伴。因為我不能接受某個超越性的啟示，也不會受到俗世成就的肯定。我只能維持追求的樣子，好讓我覺得有東西可以追求。只有當看到尾崎豐或Sandor Marai這類的人我會感到安慰，並非他們講出了什麼。而是他們嚴肅的掙扎暗示了這一切可能是有意義的，就是可能而已。

我很想跟我的朋友說，如果你嚴肅的相信藝文這件事，那你就知道因為這個而產生的差距也應該是嚴肅的。所謂藝術與文學，雖然不過是探究世界或表達自我的一種方法，但是選擇了某一類的藝文，也就代表你所認識的世界與自我是某個樣子。假設存在的真相永遠不可能知道，那這些選擇實際上就是代表這些存在，實際上就是存在。

我們可以調解意見的不同，但是我們不能調解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