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3-12 23:00:00牛頭犬

我荒謬,因為我存在:洛伊安德森的「人生三部曲」

《二樓傳來的歌聲》Sånger från andra våningen     2000     洛伊安德森作品

《啊!人生》Du Levande     2007     洛伊安德森作品

《鴿子在樹枝上沉思》En duva satt på en gren och funderade på tillvaron     2014     洛伊安德森作品


(文中有雷雷雷雷雷)



愛思特貢:我們走吧!
弗拉第米爾:我們不能走。
愛思特貢:為什麼?
弗拉第米爾:我們在等待果陀。

─ 山謬貝克特‧【等待果陀】Waiting for Godot (En attendant Godot)

等待,當我們從其中抽身而出,並回過頭去觀看時,才會意識到,那確實是生命中一種非常乖誕的狀態,它意味著想要得到某種東西,或是脫離眼前的處境,但卻還不確定其是否可能,所以只能懸掛在那兒,百無聊賴、空虛地耗著。時間在這樣的狀態下,會失去它的重量與明確,因為在等待的事物來臨之前,一切都是瑣碎的、貧乏的、混亂的、沒有意義的,在這兒,生命與生活中的動態,彷彿都停滯了下來,變成了一大團渾沌難解、高低起伏卻注定都將歸於虛無的累贅。但再仔細想想,無論是獲得或是離去,當等待結束之後,人生又變成怎麼了呢?難道不是又開始了另一個階段的等待嗎?那麼,人生豈不就是一連串等待(意謂著空洞無意義的紛雜)的總和?或者更可以說,人生根本就是一場無盡等待的荒謬劇?

山謬貝克特的經典劇作【等待果陀】便是以一種令人驚愕、直言不諱且帶著冷笑的方式,告訴觀眾某種人生的真相,逼著自己去直視那些習以為常的規律生活內在,最可怖的絕望與荒謬。

瑞典導演洛伊安德森從2000年起,每隔七年完成一部的「人生三部曲」(或該稱做「身而為人三部曲」Being human being trilogy),對我而言,像是一系列對於【等待果陀】這齣偉大經典,以現代生活情境為筆墨而書寫成的精彩論述,看似漫不經心的信手拈來,卻其實一字一字深刻地呈現且解析了人類存在的恍惚困境。



《二樓傳來的歌聲》:Waiting

就我自己大膽而粗略的劃分,洛伊安德森在世紀交替間所完成的作品《二樓傳來的歌聲》,所描繪出的生命圖像就是等待waiting。當然,這樣的說法是有些過度地果斷了,因為或許在拍片的那個時候,三部曲的形式還未真正清晰地出現在洛伊安德森的腦海中,「人生三部曲」的這個系列名稱,是一直到了最近的這部《鴿子在樹枝上沉思》片首,我們才在銀幕上看到。《二樓傳來的歌聲》的片頭,其實是標記著,要獻給秘魯的流亡詩人瓦烈赫Cesar Vallejo,而片中也一再地引用了瓦烈赫晚期詩作「雙星之絆」Stumble Between Two Stars中那句「願坐著的人受恩寵」Beloved be the one who sits down。

一生顛沛流離的現代主義詩人瓦烈赫,因為年輕時涉入了家鄉反政府的暴動事件,被當時獨裁政權視為教唆者而一度入獄,後來被列入黑名單中,無法出版著作、學校教職也被開除,於是31歲時就在友人的協助下流亡巴黎。在歐洲,醉心於馬克思思想的他,又因為鮮明的反法西斯立場以及祕魯當局的通緝,而捲入1930年代當時越趨惡化的政治處境中,導致他因貧病交加又憂煩世事(西班牙內戰),46歲就悲憤而終。他的作品裡充滿強烈的社會意識,而有著印地安血統也深刻了解殖民歷史的他,更是對於當時興起的納粹、法西斯主義,那種對異己壓迫剝奪的不正義,懷有著強烈的反感,另一方面,天主教家庭(祖父及外祖父都是教士)的背景,又讓他不時從政治理念上的呼喊訴求,轉而成為對普世之間受苦難人民的悲憫,進而思考著生而為人、存活於世的意義。

而非常崇拜瓦烈赫、甚至在1980年代就曾構想以他詩作拍攝電影的洛伊安德森,就是以瓦烈赫的詩,做為這系列影像創作靈感的開端。而確實,現代詩也正是用以描述並喚醒現代人當前生命處境,最適切最激烈的方式,因為現代詩中的斷裂、晦澀、抽象與非線性邏輯,正可以將我們從日常習慣使用的語言中抽離出來,以完全不同的視角去認識世界。因為無法輕易融入,所以必須旁觀;因為難以用文字的慣性去理解,所以必須字句斟酌、推敲再三;因為意象太過陌生、太過龐大,所以必須放縱想像、剝卸偽裝、投入自我,洛伊安德森用以建構他三部曲的,正是這種現代詩的語法,破壞我們看電影需要「進入」和「懂」的慣性與惰性,逼著我們在散亂的碎片中,去拼組另一種觀看人生的方式。



所以你會發現,在他那一景一鏡組成的作品中,每部都只有大約四十個左右的鏡頭,而且幾乎都是擺著不動的靜止景框,呈現出的,就是一個狀態,也像一行詩句,有些以逗號停頓,有些以句號收尾,有些像驚嘆號呼地一聲,有些是未完成的斷句,而有些就只是零散的短短字詞,而句與句間的蒙太奇,又多半沒有清楚的線性敘事關係,有時這兒丟出的一個問句,跨過了七八行後,才稍有一個模糊的回應。就連片名,這系列的第一部作品《二樓傳來的歌聲》,源自於洛伊安德森的創作地點,製片公司Studio 24的二樓,也有著某種無題或雜感的詩趣。

回過頭來看這部片,洛伊安德森運用了荒謬劇場式,單調又反覆的語句,讓「願坐著的人受恩寵」這行詩(在片首便揭示),不斷地在影片中迴響著,串起了所有等待(坐著)的人們。在這兒,等待更接近於前文所敘述,一種卡住了的概念,有最顯而易見的,車站裡手掌被車門夾住的痛楚,安養院裡上百歲的老將領被綁在圍欄床裡的哀呼,機場內拖著堆積成山的行李而舉步維艱的人們,還有馬路上無止無盡的塞車,他們都被外在的事物給掐住和困住了;而也有象徵意義上的,睡不著的老人(沮喪的魔術師以及被他割傷肚皮的阿伯)、陷於感情兩難情境的醫生護士以及嫂嫂小叔、會議廳裡找不到流程資料而一切停擺的高層官員們、走不出心靈創痛的精神病患,還有那遊走在世間不願離去的鬼魂,則是被內在的枷鎖給囚禁了。



他們重覆呢喃著懊惱氣憤的言語、叨叨詢問著沒有答案的問題,最後那些文字化作的聲音也失去了意義,就像那痛苦時唉唉叫聲,洛伊安德森靜觀的眼神中是帶著憐憫的,正如瓦烈赫「雙星之絆」中對於底層受苦人們的關注。有趣的是,在這一片破碎與散亂的段落之中,所能夠拼湊出最具現實感、最不抽象的角色,無疑是那個燒了自己的店來騙取保險金的傢俱行老闆Kalle,但洛伊安德森對他的戲弄與嘲諷,卻反而是最不留情也最陰冷的。他發現詐領保險金是獲利最快的方式,他認為寫詩這件事把自己的兒子給逼瘋了,他急著找尋著另一個投資賺錢的好標的,他想過著一種人人追求的成功富裕生活,但這一切的壓力與罪惡感,卻讓他焦躁不安、瀕臨崩潰邊緣。而洛伊安德森偏偏還讓他碰上了最不可思議的遭遇:與自殺身亡的債主鬼魂重逢,又被一個遭吊死的俄羅斯軍人不斷糾纏著。彷彿是上天的懲罰。
於是,影片到了後半段,逐漸地始散發出一股越來越濃重的宗教氣味(瓦烈赫「雙星之絆」正是改寫自聖經馬太福音的八福),洛伊安德森的批判力道逐漸地加重,信仰已不再是真正的救贖,而變成了一種廉價庸俗的裝飾與買賣,甚至到最後,更與唯利是圖的Kalle所代表的資本主義精神融合,駭人地暴露出有權有勢的既得利益者們,用青春的生命作為生存獻祭的恐怖景象,這正是這個時代的法西斯、這個時代的獨裁,這個時代的兇殘壓迫,那些卡在慾望與權力遊戲中的殭屍們,不斷用新鮮的血液止著自己貪婪的渴。到最後,十字架的墳場上,被剝奪的鬼魂終於一湧而出,追討起讓他們滯於世、不得安息的債。



《啊!人生》:Godot
雖然上映時間間隔七年,但《二樓傳來的歌聲》的末段,很明顯地導向了三部曲之二《啊!人生》的開頭與所要說的主題。而對我來說,《啊!人生》要描繪的,正是一種虛幻的景象:未來、期望、救贖,如果要賦予它一個名字,那就叫「果陀」好了。雖然貝克特曾一再地說果陀Godot這個名字,和上帝God並沒有關係,他只是在用法文寫作時,拿靴子godillot這個意象,來為那個不曾現身的神秘人物命名罷了,但後世仍然忍不住地猜想衍伸,認為果陀Godot其實是上帝God與間隔號(停頓點)Dot的組合,而當我們用這樣的概念來理解【等待果陀】或《啊!人生》時,或許也能夠找到某種有趣的詮釋方法。

《啊!人生》的片名來自於哥德的詩作「羅馬哀歌集」Roman Elegies中一句「於是慶祝吧,你們這些生靈們,臥在美好溫暖的舖上,直到忘川冷列的浪沾濕你逃離不及的腳。」忘川Lethe的典故來自於希臘神話,是流向地獄的河,亡靈飲下了忘川的水,就會能擺脫掉人世間的一切記憶,所以忘川也意指著湮沒、遺忘與消逝。《啊!人生》中也確實出現了一班開往「忘川」的巴士,意味著所有人必將走向的歸宿。

所以我們會在影片中,反覆地看到在酒館那個場景裡,酒保大聲地喊著,「最後一巡酒、最後一巡酒」,透露著夜之將盡、酒館就要打烊的意趣。那麼,片名講的是人生,但內在實際上要述說的卻其實是死亡嗎?似乎是,也不是。《啊!人生》中還真的出現了好幾次關於死亡的場景,其中一個是經過審判、可以預期的死刑,另一個則是完全意料之外的猝死,還加上了一段長長的葬禮儀式。有趣的是,洛伊安德森就在那場葬禮之後,隨即插進的一個小小片段:一名目睹死亡老人,在跑步機上奮力健身的畫面。由此可知,他想講的絕不只是死,更是不想死。



於是在《啊!人生》裡面,出現了很多很多次,人物望向窗外的鏡頭,就如影片一開場,餐廳廚房的毛玻璃落地窗內,所有人都專注地往外看,而等了好一會兒,我們才終於看到,一個撐著四腳柺杖的老人,拖著一條躺著的狗,緩步走過痴望的鏡頭前。延續著《二樓傳來的歌聲》的等待主題,《啊!人生》呈現的不只是等待或被卡住的狀態,更是在等待中的心境。我們總期望著自己所過的人生,在消逝之前,能夠產生某種意義,又渴求著未來,終於會得到某種幸福的應許,所以急切不安地盼望又乞求著,希望天上那個超越的力量,能夠賜給予恩寵與福分...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卻少有人願意承認,我們人生終究必然將會等到的,其實不過就是個卑微又渺小、荒謬又殘酷的停止點而已。

也因而,影片中有著好多好多善感的哭泣,胖女人哭著說沒人了解她,幼稚園女老師哭著說被老公罵,她老公哭著懊悔自己的情緒失控,女粉絲哭著埋怨搖滾樂手沒打電話給她,送花的老男人哭著哀嘆自己的愛沒有回報,教會裡的女人哭著懺悔要上帝原諒,他們都在呼喊著,一個不曾到來或許也永遠不會到來的happy ending。在此同時,我們也看到了好幾個夢境,像是塞在車陣裡的男子,夢到了打破古董瓷器而被判死刑的慘事,或是少女粉絲夢到與自己偶像結婚度蜜月的美好,也似乎就是真實的慾望渴求與恐懼哀傷,在潛意識裡的抒發,說完了夢,似乎自己也被掏空。而影片最後,當所有人癡癡地望向天空,接著出現了似乎與影片最開端的夢(一個打盹男子自述的轟炸惡夢)相呼應的畫面,是夢境成真了?還是另一個夢?更將整部片導向了一個恍惚又絕望的結論(雖然是呲牙裂嘴地笑著)。



爬樓梯爬得氣喘吁吁的精神科醫生,對著鏡頭抱怨著現在的人們,都是自我中心、吝嗇、自私的,而最糟糕的是,永遠欲求不滿,永遠對生活抱怨,於是,他只能開越來越強的藥物,來麻痺他們。「最後一巡酒、最後一巡酒」,請好好把握這最後買醉的機會,因為在酒館關門之時,沒有任何人適合保持清醒。



《鴿子在樹枝上沉思》:for

「人生三部曲」中,我們還可以看到洛伊安德森在創作上兩個很奇異的作者印記,其一是所有的人物,臉上都抹上了白白的顏料,其二是在看似不動的景框當中,往往還有另一個景框。前者刻意讓角色的面目變得模糊,讓電影中的每個人都像是啞丑般,在模仿或扮演著某個對象,而真實的自己卻被遮掩起來,人們的臉孔失去了特徵,世界也因此顯得扁平而呆板。但後者,卻又盡可能地讓原本看來單調失神的影像,在觀者不得不持續注視搜尋的過程中,發現其中躲在結構裡的暗示,每個在畫面裡分割出來的景框,都可能在說著與大景框(電影銀幕)不同的故事,相互對應衝擊,這讓觀影的過程多了種細細賞析畫作的趣味(或如之前所說,像閱讀詩句),越看越能摸索出其中複雜微妙的紋理。

系列最終曲《鴿子在樹枝上沉思》的靈感,正是來自於16世紀荷蘭畫家老布勒哲爾的畫作「雪中的獵人」,是洛伊安德森欣賞這幅畫作時突然的觸發:那些樹枝上的鳥,看著雪地上的人與狗,會不會在想,他們到底在忙些什麼啊?而就是這「為何辛苦為何忙」的省思,建構出這部片所力圖描繪的想法:for,徒勞無功的人生。

因為要凸顯這一層意義,洛伊安德森在影片的一開頭,就喚回了上一部《啊!人生》中的重要主題:死亡,擺進了關於遇見死神的三個極短篇,就是開宗明義地讓觀眾看到,無論是享樂、財富,或是飲食,在巨大無情的死亡面前,還沉溺執著於這些人生不斷追求無法放棄的事物,是多麼荒謬,多麼可笑又多麼悲哀。



而又為了能夠呈現這種從追尋到失落的歷程,《鴿子在樹枝上沉思》裡的這些細碎段落,還有著這系列前兩部作品中所罕見,似乎稍較完整的戲劇動作。而影片裡情節鋪陳最完整的,無疑就是那兩個四處奔走的推銷員,洛伊安德森在人物的安排上,像是刻意以《二樓傳來的歌聲》中,那個處心積慮要成功賺錢的傢具行老闆,和他那多愁善感以致憂鬱崩潰的大兒子來設計,一個想要致富,一個想要快樂,所以他們一路兜售著搞笑玩具,想用笑聲來賺錢,但無奈想逗樂卻沒人會笑,想找通路又賣不掉,賣掉了卻收不到款,後來還受了傷、欠了債、吵了架,只好放棄這個事業‧‧‧穿插在其中,我們還可以看到痴戀年輕學員卻得不到回報的佛朗明哥舞老師、看到/聽到每次赴約都沒能遇到對方的軍官、看到要念一首關於鴿子的詩卻莫名其妙就下了台的女童、看到親率大軍遠征俄國最後落魄狼狽而歸的卡爾十二世,綜觀來說,生命的意義正宛如一個個易碎的泡泡,晶亮輕盈飄忽夢幻,但卻不能觸碰,因為轉瞬間就會消失無蹤。

於是,我們會不斷地聽到,影片中眾多人物們,反覆對著冰冷的電話,近乎無望地說著:「真高興知道你過得很好。真高興知道你過得很好。」遙遠的對方聽來似乎都過得很好,卻唯獨只有自己的人生,或許永遠也得不到快樂與福報。



然而,生命的徒勞與無意義,不只來自於人類本能的索求和欲望,永遠得不到真正的滿足與填補(只獻聲的鴿子,不斷提醒著我們另一種旁觀超然的視角),更來自於那無法饜足的貪婪與野心(蒙蔽在自我感覺良好中),使人無視於自己對他者殘忍無情與壓迫利用,不僅抹滅了人性與文明,也否定了生命本身的價值。洛伊安德森在片中,又藉著跳躍甚至是錯亂的時空,喚回了《二樓傳來的歌聲》裡那對於強權剝削生命尊嚴的批判。先是以他自己出生的1943年,酒館裡軍人們把出征鼓舞士氣的「共和國戰歌」唱成了買酒尋歡的靡靡之音,暗示著瑞典在二戰中,為求生存與保全而委身於交戰雙方之間的搖擺命運;然後,同樣的歌曲來到了1709年的北方大戰,率軍征俄的卡爾十二世大敗,造成死傷無數,讓波爾塔瓦多數的女人幾乎都成了寡婦,那讚頌軍容壯盛的歌詞反而變成了諷刺;而最後,那似乎是英國在非洲的某個殖民地裡,一群衣冠楚楚的上流階級人士,以極其殘暴的方式,迫害著當地的土著,去演奏那奇特的銅管音樂(呼應著前段的「直立人」動物實驗,也暗指1980年代瑞典礦業公司的廢棄物毒害智利居民的事件),更是駭人聽聞地尖銳刺耳。

自己無望地追逐著終將失去的東西,是荒謬的,而視生命如草芥,殘害他人以換取自身利益與歡娛,更是荒謬中的荒謬。

是的,生存的本身即是荒謬,是看不到終點的循環。到了《鴿子在樹枝上沉思》的最後,正在等候著巴士的人群之中,有個男子赫然發現到,這一天並不是他所以為的星期四,而是星期三,於是,等不到車的人們,便開始討論起星期三到底是什麼,能感受得到嗎?或只是個逃不出的規律?接著,他們聽見了天上傳來了鴿子的叫聲,似乎又在問著,你們在忙些什麼?究竟在過著什麼樣的日子?

等待的人生,被卡在人為限定意義的日子裡,空洞重複地一天過著一天,我們似乎又回到了首部曲《二樓傳來的歌聲》的那個主題。

等待,最後死亡,終究會發現一切都是徒勞無功,這便是荒謬人生的無盡循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