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8-04 19:36:55牛頭犬

《威尼斯早晨》Lundi matin

喬治亞裔的法國導演歐塔艾索里安尼,在他鏡頭中呈現出來的世界,和他心靈所感知到的世界,一樣地奇妙有趣。

對照於前作《我不想回家》以離家出走、浪跡天涯做為結語的暢快瀟灑,這部《威尼斯早晨》則成為了出走後的序篇,而到最後,更演變成一場心靈歸鄉、重新認同生活的旅程,在某種程度上像是變成了《我不想回家》的反面論述。

艾索里安尼的聰明與感性,並沒有讓這樣一部電影淪為濫情與說教,他想說服的並不只是電影裡生活苦悶、工作死板的男主角而已,因此他也不只將焦點鎖定在故事主軸(逃離工作與家庭的中年男子到威尼斯找尋新生活)上。艾索里安尼一派優雅自然地讓他的鏡頭,隨心所慾地在小鎮中遊蕩,看似不經意地捕捉鄉野小鎮中許許多多唐突怪誕卻發生得理所當然的瑣事,在盡可能地省略掉語言的輔助後,劇情便在帶著詼諧幽默又有點兒懸疑詭異的氣氛中拉開,平靜的小鎮生活突然間,居然也能變得暗潮洶湧而且多采多姿起來...

艾索里安尼的鏡頭看似平淡簡單、緩慢沉重,其實卻暗藏著輕盈的動感,與曖昧的情調,當他不動聲色地拉開視野時,許許多多的意趣才這麼蹦了出來。也因此當這樣的影像風格,拉到了這樣的主題上時,是如此契合無間。我們看到了,幾乎是每一個人,在小鎮、在城市、在威尼斯,似乎都困頓窩身在小小的像硬殼一般的生活裡,似乎沒有掙脫的可能,甚至也早沒有了那樣的念頭,然而,這每個人,卻仍偷偷地會在這會逼人窒息的殼上,鑽出個小小的洞,讓自己不安份的、怪異的、神經質的部份,有伸展的機會。

所以,觀眾們相信了他對生活的論調,相信了生活的苦悶,也相信了這樣的苦悶會找到自己的出路,更相信出走並非是解脫唯一的道路。於是,也願意撐起笑臉,看著那死命冒著廢氣、排著廢水的工廠,從每個星期一的早晨起,勒緊扭曲每一個被擠壓送進裡面的靈魂。因為我們相信,總是可能有好事會發生(每一天早晨,我都這麼告訴自己)。

這一檔的電影中,還有另一部有趣的作品,那是杜琪峰的《大事件》。

不過這部片最吸引我的地方,並不是編導對於「媒體操作」或「英雄人物」的論點,因為這方面似乎也做得有氣沒力,杜琪峰對於角色之間模糊的、曖昧的感情與互動,依然是最精采的地方。因此,雖然任賢齊與陳慧琳的演技實在讓人無法恭維,但最後的相見與幾乎像是絕別的重頭戲,都產生了效果,杜琪峰也成功地用影像塑造出英雄之死的氣氛。當然,任賢齊、尤勇與林雪公寓中的對手戲,也是張力趣味兼俱,而最後搶匪與殺手彷彿心有零犀般交換任務的意外橋段,也更點出人與人間神秘的情誼與感應。

而我覺得最有趣的地方,則是在電梯爆破前那一幕,兩個準備脫逃的罪犯,面對窮追不捨的警探,忍不住問他究竟為什麼要這麼拼命?警探說,等待一次破大案的機會又佈屬很久,錯過了就要重頭來過。搶匪與殺手似乎都心有戚戚,開玩笑地問他,「怎麼不來當賊/殺手啊?」,警探也不服氣地反問「你們怎麼不來當差啊?」

生活就是如此奇妙,明明是天差地別、兩個世界的人,卻都有著相同的困頓處境,而且是,沒有選擇餘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