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1-12 18:15:00雲翁
舒伯特：聯篇歌曲集「冬之旅」（3）
第1部
2 風向雞（Die Wetterfahne）
（Dietrich Fischer Dieskau 男中音，Murray Perahia 鋼琴）
http://youtu.be/G21jY7-K_48
A小調，6/8拍子。速度指定為稍快（Ｚｉｅｍｌｉｃｈ ｇｅｓｃｈｗｉｎｄ）。曲名的「Die Wetterfahne（風向雞）」，是歐洲的教堂塔頂，或屋頂裝置的風向計。有很多種形狀。最常見的是在東西南北的指標上，放置隨風旋轉的雞，因此也叫做「風向雞」（如圖）。由於風向雞會隨風勢轉向，因此常諷刺見風轉舵，毫無主見的政治家為「風向雞」，也以此形容隨時改變態度的人。
5小節又激動又急速，以齊奏表現的鋼琴序奏，描寫出屋頂上抖動，且隨風轉向的風向雞。風會忽然轉向，「風向雞」毫不猶豫也隨著忽然轉向。就像她的心！
歌詞有3段，而最後1段會反復一次。
Die Wetterfahne
風向雞
Der Wind spielt mit der Wetterfahne
Auf meines schnen Liebchens Haus:
Da dacht' ich schon in meinem Wahne,
Sie pfiff' den armen Flchtling aus.
風與風向雞在戲耍
就在我美麗愛人家的屋頂上。
於是我胡思亂想，
風向雞對著這可憐的逃亡者吹口哨嘲笑。
Er htt' es eher bemerken sollen
Des Hauses aufgestecktes Schild,
So htt' er nimmer suchen wollen
Im Haus ein treues Frauenbild.
這傢伙該早點注意到，
掛在這家的看板。
那就絕不會想在這裡尋找
貞潔賢淑的女人。
這段伴奏的倚音，強調對這女人的不屑，旋律也連續幾個5度跳躍，表現氣憤的情緒。
Der Wind spielt drinnen mit den Herzen,
Wie auf dem Dach, nur nicht so laut.
Was fragen sie nach meinen Schmerzen?
Ihr Kind ist eine reiche Braut.
風在屋裡就跟人們的心戲耍，
就像在屋頂一樣，只是沒那麼吵。
他們怎麼會掛心我的痛苦？
他們的小孩是富人的新娘呢。
第3段的第1句，樂譜上面特別指定要小聲的（leise），而第2句特別指定要大聲的（laut）。這一段會重複一次，而且第2句的前半句「他們怎麼會掛心我的痛苦？」會多講一次來加強語氣，音樂到達高潮。重複第3段使主角更為激動，情景更顯出戲劇性氣氛。序奏的音形在尾聲中重現，樂音結束後，最後的兩個8分休止符上，各附延長記號。這是否表示風靜下來了？
樂譜：
http://conquest.imslp.info/files/imglnks/usimg/9/98/IMSLP245724-PMLP02203-Schubert__Franz__Winterreise__D.911__Op.89___No.2_mittel.pdf
3 冰凍的眼淚（Gefrorne Trnen）
（Dietrich Fischer Dieskau 男中音，Murray Perahia 鋼琴）
http://youtu.be/v8Z8fdNMeQ0
F小調，2/2拍子。速度指定「不要太慢」（Nidht zu langsam）。鋼琴伴奏的斷奏，似乎在描寫冰凍的淚滴。
Gefrorne Trnen
冰凍的眼淚
Gefrorne Tropfen fallen
von meinen Wangen ab:
Ob es mir denn entgangen,
da ich geweinet hab'?
冰凍的淚滴
從我臉頰掉下來。
難道我沒有注意到
我在流淚？
Ei Trnen, meine Trnen,
und seid ihr gar so lau,
da ihr erstarrt zu Eise,
wie khler Morgentau?
喂眼淚，我的眼淚，
你們真的不夠燙熱，
最後還是結成冰，
就像冷冷的朝露一樣？
Und dringt doch aus der Quelle
der Brust so glhend hei,
als wolltet ihr zerschmelzen
des ganzen Winters Eis.
但是從我心胸迸出時，
不是熱得燃燒透紅
像是要溶化
整個冬天的冰雪！
最後一句「整個冬天的冰雪」會出現好幾次，最後一次出現時，特別指定要「強」（stark），就在這短短1小節裡爆發出主角的熱情。
樂譜：
http://erato.uvt.nl/files/imglnks/usimg/b/b1/IMSLP245725-PMLP02203-Schubert__Franz__Winterreise__D.911__Op.89___No.3_mittel.pdf
4 凍結（Erstarrung）
（Dietrich Fischer Dieskau 男中音，Murray Perahia 鋼琴）
http://youtu.be/TbYCv4m72Vk
c小調，4/4拍子。應詞歌（durchkomponiert），速度指定「要稍快」（Ziemlich schnell）。不過據說他的手稿上，有表示「不要太快」（nichts zu seschwind）。德國藝術歌曲的曲式可大別為兩類：一是反復歌（Strophenlied）。當歌詞有數段時，每一段歌詞都以同樣旋律演唱。這種曲式稱為反復歌曲式。如第一曲「晚安」就採用這種曲式。不過在「晚安」裡，舒伯特在3、4兩段稍做變動， 不完全反復。有些研究者把這種曲式另外分類為變形反復歌曲式（veraendertes Strophenlied）。二是應詞歌。旋律緊貼著歌詞進行，因此不會各段歌詞都唱同一旋律。這首「凍結」就是應詞歌，只是有些段落會重複一次，因而有反復歌的特徵。同樣的歌詞與同樣的旋律，微妙的變換其色彩重複幾次，而其熱情逐漸高昂。這正是舒伯特巧妙的手法。
鋼琴伴奏從頭到尾彈著疾急的3連音符分散和弦，描出主角心中，與現實環境的疾風。焦急、嘆息、憧憬、難捨、看破…在整套曲集展開的心情，濃縮在此曲中。
Erstarrung
凍結
Ich such' im Schnee vergebens
nach ihrer Tritte Spur,
wo sie an meinem Arme
durchstrich die grne Flur.
我在雪中，雖然不可能找到
還是在找她的足跡。
在這裡，她被我環抱着
徘徊在綠色的原野。
明明知道在雪上不可能找到什麼東西，主角還是要找愛人的足跡，或是什麼值得紀念的回憶。相擁漫步的是夏天綠草如茵的時候，即使有蹤跡，早已被雪覆蓋。但是他禁不住尋找。
Ich will den Boden kssen,
durchdringen Eis und Schnee
mit meinen heien Trnen,
bis ich die Erde seh'.
我很想吻這地面，
把冰與雪
用我的熱淚全都溶化，
直到可以看到大地。
他想用熱淚貫穿（durchdringen）冰雪，然後親吻她走過的大地。鋼琴的漸強伴奏，用樂音描出他的熱情。大調的和弦，一瞬間讓他回憶美麗的過去，但這不會持久，馬上就回到絕望的聲音。
Wo find' ich eine Blte,
wo find' ich grnes Gras?
Die Blumen sind erstorben,
der Rasen sieht so bla.
哪裡能找到花，
哪裡能找到綠草？
花已枯萎，
草地已退色。
這地方是他跟她留下美好回憶的地方嗎？簡直不敢相信。就像這地方變得面目全非，他的處境也變得狼狽不堪。
Soll denn kein Angedenken
ich nehmen mit von hier?
Wenn meine Schmerzen schweigen,
wer sagt mir dann von ihr?
難道一點點回憶
我都無法從這裡帶出？
當我的痛苦鎮定下來後，
誰會為我談起她的事？
雖然如此，她還是他心靈裡的一盞燈光，如果這盞燈也熄了，那他就等於消失。時間是最好的藥，再過一陣，他的記憶也會淡化。到那時候，他就真的永遠跟她分離。
Mein Herz ist wie erstorben,
kalt starrt ihr Bild darin:
schmilzt je das Herz mir wieder,
fliet auch ihr Bild dahin.
我的心好像死了，
其中凍結着她的倩影。
當我的心再次溶化，
那她的倩影也會流出去。
這一段第1行「erstorben」一字原詩做「erfroren」（凍死），這樣就較與下一行的「其中凍結着她的倩影」呼應。如果他的心暖了，她也就溶化流失。那他受不了。
樂譜：
http://javanese.imslp.info/files/imglnks/usimg/1/10/IMSLP245726-PMLP02203-Schubert__Franz__Winterreise__D.911__Op.89___No.4_mittel.pdf
5 菩提樹 （Der Lindenbaum）
（Dietrich Fischer Dieskau 男中音，Murray Perahia 鋼琴）
http://youtu.be/aUwxFx_vmXE
E大調，3/4拍子。中庸的速度（Maessig）。這裡的菩提樹，不是我們比較熟悉的釋迦牟尼佛悟道的印度菩提樹，而是西洋菩提樹（如圖左）。歐洲的城市，為了保護居民的生命財產，在城市週圍築有城壁，並有城門供人進出，進出都要經過嚴密的檢查。進城門後有噴泉，噴泉前種菩提樹。其香味溫柔，讓人們的心平靜、明朗。人們在樹蔭下訴說愛情，把誓詞刻在樹幹上，更在樹底下假寐。主角走過門前的菩提樹，這城門是進出她住的市鎮的出入口，既可進入，也會失落地走出。以前，他在這樹蔭下做美夢。樹枝沙沙做聲，離開這地方好多個鐘頭，這聲音還不斷在耳邊做響。
這首歌曲是這歌曲集中特別有名的一首。旋律貼在歌謠的揚抑進行，鋼琴3連音符的伴奏，巧妙的表現風與樹葉做聲。這又是一首變形的反復歌。7小節序奏，很巧妙的描出風吹樹動的情景。
德國有個市鎮巴德索登-阿倫多爾夫（Bad Sooden-Allendorf），據說那裡的一棵菩提樹是此曲的模特兒（如圖右）。
Der Lindenbaum
菩提樹
Am Brunnen vor dem Tore,
da steht ein Lindenbaum,
ich trumt' in seinem Schatten
so manchen sen Traum.
在門前噴泉旁，
有棵菩提樹，
我在那樹蔭下
做過許多美夢。
Ich schnitt in seine Rinde
so manches liebe Wort;
es zog in Freud' und Leide
zu ihm mich immer fort.
我在那樹幹上
刻了許多甜美的語句；
不管是歡樂時，或悲傷時
都想要到這棵樹下。
Ich mut' auch heute wandern
vorbei in tiefer Nacht,
da hab' ich noch im Dunkeln
die Augen zugemacht.
今天我徘徊著，
在深夜裡要走過這樹下，
雖然四周黑暗
我還閉了眼睛。
閉了眼睛可以回溫往日充滿希望的喜悅。那幸福的日子。
Und seine Zweige rauschten,
als riefen sie mir zu:
komm her zu mir, Geselle,
hier findst du deine Ruh'！
結果那樹枝沙沙作響，
好像在跟我打招呼：
「來這裡吧，年輕人，
在這裡可以找到平靜。」
Die kalten Winde bliesen
mir grad' ins Angesicht,
der Hut flog mir vom Kopfe,
ich wendete mich nicht.
冷風吹過來
正對着我的臉，
帽子從頭頂吹落了，
但我沒回頭。
Nun bin ich manche Stunde
entfernt von jenem Ort,
und immer hr' ich's rauschen:
du fndest Ruhe dort!
現在我離開那地方
數個鐘頭，
現在還聽到樹枝的沙聲說：
「在那兒可以找到平靜！」
序奏後整個第1段與第2段是大調，第3段是小調，以後又轉為大調。第5段陳述冷風把他的帽子吹走的部分，以同樣的音形，卻不同的旋律歌唱，並以延長記號喘個氣後，才回到原來的旋律繼續唱「現在我離開那地方數個鐘頭」。樹枝的沙聲說：「在那兒可以找到平靜！」是主角內心的呼聲，可能也是舒伯特內心的呼聲。
這是棵他走進這市鎮時迎接他的菩提樹，任何時候都以樹蔭溫柔的擁抱他的樹，現在他要離開這棵充滿思念的樹，愈走愈孤獨，愈遠離平靜。
樂譜：
http://petrucci.mus.auth.gr/imglnks/usimg/f/f6/IMSLP245727-PMLP02203-Schubert__Franz__Winterreise__D.911__Op.89___No.5_mittel.pdf
6 淚流如洪（Wasserflut）
（Dietrich Fischer Dieskau 男中音，Murray Perahia 鋼琴）
http://youtu.be/TEKoACr4qFc
e小調，3/4拍子。反復歌。緩慢的（Langsam）。這速度相當於最緩板（Largo）或緩板（Lento）。原題Wasserflut，直譯是「水洪水」，Wasser可包括眼淚、雪溶化的水、小河的水等。
此曲的鋼琴部分有一個重要的爭執點。那就是右手的3連音符與左手的附點音符的節奏要不要讓它一致的問題。德國出版社Brenreiter-Verlag原版的注解是要一致，但不讓一致的演奏者也大有人在。
鋼琴伴奏的音形承襲第5曲的後半部。在此曲中，主角會不斷流淚，這淚水很可能在第5曲後半就開始流。舒伯特最初以升f小調寫此曲，為了出版而在編輯時改為e小調。這移調讓此曲與第5曲有同一主音（同主調），兩曲的關係愈顯得密切，跟下面第7曲就完全同調了。
Wasserflut
淚流如洪
Manche Trn' aus meinen Augen
ist gefallen in den Schnee;
seine kalten Flocken saugen
durstig ein das heie Weh!
眼淚從我的眼睛
滴落到雪中消失，
冰冷的雪塊
貪婪的把滾燙的悲痛吸進去！
Wenn die Grser sprossen wollen,
weht daher ein lauer Wind,
und das Eis zerspringt in Schollen,
und der weiche Schnee zerrinnt.
野草要萌芽時
會有暖風吹來
那冰塊就碎裂
柔軟的雪就溶化流走。
Schnee, du weit von meinem Sehnen:
sag', wohin doch geht dein Lauf?
folge nach nur meinen Trnen,
nimmt dich bald das Bchlein auf.
雪啊，你瞭解我渴望的心情吧，
告訴我，你要流向何方？
只要跟著我的眼淚走，
小河就會容納你。
Wirst mit ihm die Stadt durchziehen,
munt're Straen ein und aus:
fhlst du meine Trnen glhen,
da ist meiner Liebsten Haus.
跟著小河一起穿過市鎮，
進進出出幾道熱鬧的馬路，
你就會感覺到我的眼淚發燙，
那就是到我愛人的住家。
眼淚不斷滴下來，但在雪上不會留下痕跡。也沒人會知道他的眼淚。給冰雪吸進而無影無縱的眼淚，等到冰雪溶化就會重生流動。淚水知道想要流向何處，那就是她的家。他自己不得不離開她住的市鎮，但只少小河要把他的眼淚帶到她身邊。他還在想她。
第2段「柔軟的雪就溶化流走」一句會重複一次，而唱出第2次時，指定要「加強」（stark）。這裡就是此曲前半部的高潮，與後半部的高潮「那就是到我愛人的住家」相對應。還有幾個地方也會重複一次。這是經舒伯特修改的地方，而非原詞所有。這種由音樂改變加工，會展開比原詩更深淵或燦爛的世界。
此曲的音樂只反復單純的兩段體，鋼琴伴奏聽來很孤單。這是否是舒伯特的心情？
樂譜：
http://erato.uvt.nl/files/imglnks/usimg/9/99/IMSLP256068-PMLP02203-Schubert__Franz__Winterreise__D.911__Op.89___No.6b_mittel
很喜歡這一系列冬之旅，謝謝版主費心整理、翻譯和引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