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1-19 23:55:30雲翁
舒伯特：聯篇歌曲集「冬之旅」（4）
第1部
7 在河上 （Auf dem Flusse）
（Dietrich Fischer Dieskau 男中音，Murray Perahia 鋼琴）
http://youtu.be/xtmhF2ZGlPc
e小調，4/4拍子。第1次譜作時，速度指定「中庸速度」（Maessig），但第2次譜作時，速度指定「緩慢的」（Langsam）。序奏有4小節，鋼琴左右手交互刻出的斷奏，描出在凍結的小河沿岸，意興闌珊的行走的樣子。
在第6曲吸進主角眼淚的白雪，到溶化時就會與小河（Bchlein，看第6曲歌詞）合流，然後注入大河（Flu，看本曲歌詞）。但是目前他所看到的光景，是連大河都結冰。他在河面上，用石頭刻劃出愛人的名字、兩人相遇的日子、離別的日子…破碎的愛的記錄，像墓誌銘…這些等冰雪溶化後，終究會被激流沖走！孤獨的工作，但是他的心像在河底流動的激流，燃燒着。
Auf dem Flusse
在河上
Der du so lustig rauschtest,
du heller, wilder Flu,
wie still bist du geworden,
gibst keinen Scheidegru!
你曾那麼快活的淼淼作聲，
清澈而奔放的河流啊，
怎麼沉默不作聲，
連一聲道別都沒有！
「怎麼沉默不作聲，連一聲道別都沒有！」兩句，指定要「極為安靜的」（sehr leise）。
Mit harter, starrer Rinde
hast du dich berdeckt,
liegst kalt und unbeweglich
im Sande ausgestreckt.
用硬邦邦的外殼
你覆蓋隱身，
冷冰冰的絲毫不動
躺平在沙地。
「冷冰冰的絲毫不動，躺平在沙地。」兩句，會重複跟前面一段一樣的音形，但不是完全一樣，而是加以微妙的變化。經過8個16分音符的斷奏過渡樂節，進入下一段。
In deine Decke grab' ich
mit einen spitzen Stein
den Namen meiner Liebsten
und Stund' und Tag hinein:
在你的覆蓋上
用尖石刻劃
我愛人的名字
與時間與日期。
這一段與下一段轉入大調，這是對應回憶跟愛人一起渡過的時光的音樂。跟第1曲「晚安」一樣，這裡的大調並不是單純的明朗，而是用來強調痛苦的別離心情。
Den Tag des ersten Grues,
den Tag, an dem ich ging;
um Nam' und Zahlen windet
sich ein zerbrochner Ring.
那是第一次打招呼的日子，
以及我出走的日子。
圍繞名字和數字的是
斷裂的圓圈。
Mein Herz, in diesem Bache
erkennst du dein Bild?－
Ob's unter seiner Rinde
wohl auch so reiend schwillt?
我的心啊，在這河裡
你看到自己的身影嗎？－
在那河流外殼底下
是否也在猛烈動盪？
鋼琴的左右手交互彈出漸弱的3連音符後，唱出「我的心啊」，這時又回到e小調，還開始激烈的動盪，逐漸向高潮前進，反復強調他的心裡，還有激烈的熱情在猛烈動盪。「是否也在猛烈動盪？」一句會改變旋律重複好多次，而鋼琴右手表現這動盪的8個32分音符，到尾聲的最後4小節則成為漸弱，最後更成為與序奏一樣的最弱音斷奏，逐漸消失。
8 回顧（Rckblick）
（Dietrich Fischer Dieskau 男中音，Murray Perahia 鋼琴）
http://youtu.be/e2zwnOls00o
g小調，3/4拍子。速度指定「不要太快」（Nicht zu geschwind）。主角在第7曲才發現自己還熱戀著她，腦裡很鮮明的浮出以前所看到的光景。主角像是給人追趕，急忙逃離市鎮，但不久又湧起對愛人的感情，很想再回到市鎮。最前面的鋼琴伴奏，掀起意亂情迷的情緒，粗獷而一層疊一層的音形，表現主角心情之焦急。但是舒伯特指定速度不要太快，急有什麼用，她已嫁給別人！
Rckblick
回顧
Es brennt mir unter beiden Sohlen,
tret' ich auch schon auf Eis und Schnee,
ich mcht' nicht wieder Atem holen,
bis ich nicht mehr die Trme seh',
腳底燙熱如燒，
在冰雪上行走怎麼會這樣。
我不想喘口氣，
要趕快遠離那座塔。
hab' mich an jedem Stein gestoen,
so eilt' ich zu der Stadt hinaus,
die Krhen warfen Bll' und Schloen
auf meinen Hut von jedem Haus.
每塊石頭都會絆腳，
我急着要走出市鎮，
烏鴉從每家房屋，
對着我帽子扔雪球和冰雹。
Wie anders hast du mich empfangen,
du Stadt der Unbestndigkeit,
an deinen blanken Fenstern sangen
die Lerch' und Nachtigall im Streit.
你迎接我的時候完全不是這樣，
你善變的街坊啊。
你那些發亮的窗口，
有雲雀與夜鶯爭先啼鳴。
Die runden Lindenbume blten,
die klaren Rinnen rauschten hell,
und, ach, zwei Mdchenaugen glhten,
da war's geschehn um dich, Gesell！
圓圓的菩提樹盛開花朵，
清澈的水流淼淼作聲，
還有，啊，少女的雙眸睜睜閃亮，
這些就這樣抓住你不放，年輕人！
Kmmt mir der Tag in die Gedanken,
mcht' ich noch einmal rckwrts sehn,
mcht' ich zurcke wieder wanken,
vor ihrem Hause stille stehn.
想到那天的事，
真想再回頭，
真想跌跌撞撞回去，
並在她家前靜靜佇立。
從歌唱開始到「對着我帽子扔雪球和冰雹」是小調，而「你迎接我的時候完全不是這樣」到「這些就這樣抓住你不放」則轉為大調，這段大調是他在懷念美好的舊時光，但聽來很傷感。在「想到那天的事」回到現實而轉為小調，沒想到下一句「真想再回頭」又轉到大調而一口氣衝刺高潮「並在她家前靜靜佇立」。主角在第1段說「在遠離那座塔以前我不想喘口氣」，但到第5段卻用同樣的音形唱出「真想再回頭」，可見主角給許多回憶弄得混亂。
在「菩提樹」裡告別市鎮之後，這位主角一直興奮而沒有冷靜下來，也一直走路而停不下來。身體已經累了，但心還在亢奮。所謂「塔」就是市鎮出入門口邊的監視塔。心很焦躁，但身體跟不上，以致路上石頭都會絆他腳。討厭的烏鴉都會丢他冰塊。他來這裡時是春天，花朵盛開，水聲淼淼，少女的眼睛也明亮。歌詞裡所謂「圓圓的菩提樹」，只要以「Lindenbume」為關鍵詞搜尋網路上的畫像，就會有許多西洋菩提樹畫像出現。想到從前，他很想再回去。
鋼琴序奏如刺痛他的心，中間部分則以甜美的音響安撫他，後半回到開頭的小調，但力度已不如前。最終小節的伴奏節奏，要不要跟聲樂譜一致，是在研究者間常討論的議題，現在似乎是把和弦打在弱拍較為主流。
9 鬼火（Irrlicht）
（Dietrich Fischer Dieskau 男中音，Murray Perahia 鋼琴）
http://youtu.be/t3HyuEReycQ
年輕人被鬼火引誘而走過去。他覺得喜樂悲傷，都像鬼火那樣虛幻。曲名的「Irrlicht」由「irren」（迷惑）與「licht」（光）組成，原為「迷惑的火光」之意。從這一首開始，對失戀的具體描述已極端減少，主角會顯得稍有狂亂，其求死的方向也明顯。
B小調，3/8拍子。速度是「緩慢的」（Langsam）。最前面的4小節序奏中，付有斷奏的3個3連音符，把搖搖晃晃要引誘主角到地獄的鬼火描出。
Irrlicht
鬼火
In die tiefsten Felsengrnde
lockte mich ein Irrlicht hin:
wie ich einen Ausgang finde?
Liegt nicht schwer mir in dem Sinn.
在岩山峽谷的深處
鬼火在引誘我。
要怎麼樣才能找出口？
我才不擔心這個。
Bin gewohnt das irregehen,
's fhrt ja jeder Weg zum Ziel:
Unsre Freuden, unsre Leiden,
alles eines Irrlichts Spiel.
迷路已習慣了，
反正每條道路都有到達的地方。
我們的歡樂，我們的苦惱，
都只是鬼火在作怪。
Durch des Bergstroms trockne Rinnen
wind' ich ruhig mich hinab，
jeder Storm wird's Meer gewinnen,
jedes Leiden auch sein Grab.
沿着乾涸的河床
我慢慢宛轉走下去，
任何河流都到大海，
任何苦惱都會通往墳墓。
此曲只有兩頁，但對歌手來說，該是首難唱的曲子。唐突的附點節奏，頻頻出現的8度甚至10度的跳動，這些都會使歌手唱得不順暢。不過這就是此曲的氣氛。他現在活得真不順。以前的人生也受幻象玩弄，迷人歧途。不過怎麼走最後都到墳墓，歡樂、悲痛，都是其中的裝飾而已。
10 休憩 （Rast）
（Dietrich Fischer Dieskau 男中音，Murray Perahia 鋼琴）
http://youtu.be/5v7AsJcjNfc
男主角在小屋中休息。但是身體的疲累無法消除，發現流浪才能讓他安息。
c小調，2/4拍子。速度是「中庸的」（Maessig）。在手稿上，此曲與第1曲一樣採d小調，可見與第1曲的關聯性很強。直到要出版時，才改為c小調。與第1曲比較，鋼琴所表現的腳步有很大的差異，知道主角已走得很累了。他雖然找到地方休息，但心情無法放鬆，反而更覺得不安。
5小節序奏，表示男主角在寒冬中，拼命爬結凍的山路，疲憊不堪的腳步。
Rast
休憩
Nun merk' ich erst, wie md' ich bin,
da ich zur Ruh' mich lege;
das Wandern hielt mich munter hin
auf unwirtbarem Wege.
到現在才發覺我多累，
就在躺下來休息的時候。
流浪讓我有精神，
即使在荒蕪的旅途中。
Die Fe frugen nicht nach Rast,
es war zu kalt zum Stehen,
der Rcken fhlte keine Last,
der Sturm half fort mich wehen.
兩腳都不想休息，
站着不動又太冷了。
背上的行李也不覺得重，
暴風又會把我向前推動。
「背上的行李也不覺得重」一句要「小聲」（leise），而接在後面的「暴風又會把我向前推動」一句要「強聲」（stark），使這兩句有極顯然的對比，而且這要重複一次。
In eines Khlers engem Haus
hab' Obdach ich gefunden;
doch meine Glieder ruhn nicht aus:
So brennen ihre Wunden.
在狹窄的製炭小屋
找到可以休息的地方。
沒想到我的身體休息不下來，
因為傷口像燙傷一樣疼痛。
4小節間奏之後，一個延長記號喘口氣，主角終於在製炭小屋找到可以躺下來休息的地方。這段後半會重複開頭的旋律，但不是反復歌，而是整個歌曲一層一層邁向高潮。
製炭小屋是把木材燒成炭的工作場所。都在深山中，孤獨，要有耐心，貧窮，污黑，甚至恐怖，給人的印象都是這些負面的。
Auch du, mein Herz, in Kampf und Sturm
so wild und so verwegen,
fhlst in der Still' erst deinen Wurm
mit heiem Stich sich regen.
啊你，我的心，在戰鬥與暴風雨當中，
那麼雄猛那麼大膽，
在這平靜當中，
才感到如燃燒的刺痛。
11 春夢（Frhlingstraum）
（Dietrich Fischer Dieskau 男中音，Murray Perahia 鋼琴）
http://youtu.be/ag6bOTvuJwk
男主角夢到春天，夢裡滿地花朵。但是一覺睡醒，就被拉回嚴酷的現實。這一首是整套「冬之旅」中，繼「菩提樹」而有名的歌曲。快樂的春夢，會給雄雞的司晨聲中斷。
A大調，6/8拍子。第1次譜作時，速度做「稍快」（etwas geschwind），第2次譜作時，則指定要「稍有感情的」（etwas bewegt）。
Frhlingstraum
春夢
Ich trumte von bunten Blumen,
so wie sie wohl blhen im Mai,
ich trumte von grnen Wiesen,
von lustigem Vogelgeschrei.
我看到花彩繽紛的夢，
那正像五月花朵盛開的情景。
我還夢到綠油油的草原，
那兒有快樂的小鳥在囀喉。
序奏有4小節，接下來是歌詞第1段11小節的歌曲。總共15小節音樂表現出來的美，在西歐音樂史上找出能與之比擬的恐怕甚難。主角找到可以下榻的地方後，就慢慢陷入睡眠。在夢中他回到時常想念的認識她的五月天。
Und als die Hhne krhten,
da ward mein Auge wach,
da war es kalt und finster,
es schrieen die Raben vom Dach.
這時聽到公雞司晨，
我就醒過來，
那兒又冷又黑，
屋頂上有烏鴉在聒噪。
然而公雞一叫，他就醒過來，被拖回現實。天色還黑，氣候還是寒冷。屋頂上還有烏鴉在聒噪。
Doch an den Fensterscheiben,
wer malte die Bltter da?
Ihr lacht wohl ber den Trumer,
der Blumen im Winter sah?
是誰在玻璃窗上，
畫上樹葉？
你們是否在嘲笑這夢想家
在冬天看到花朵？
到28小節時，節拍轉變為2/4拍子。速度指定為「緩慢的」（langsam）。雪片冰凍在玻璃窗上，看來像是樹葉。（在網路上有很漂亮的窗上「雪花」例子的照片http://www.flickr.com/photos/familylittle/199851129/）。「冬之旅」24首歌曲當中，中途變更節拍的只有這一首。窗上樹葉當然是白色的，但是主角期望會轉為綠色。
Ich trumte von Lieb' um Liebe,
von einer schnen Maid,
von Herzen und von Kssen,
von Wonne und Seligkeit.
我看到有許多愛的夢，
美麗的少女，
擁抱與接吻，
歡樂與幸福。
又回到夢景。這無止境的夢，就是主角永續追求的對象，也就是永遠的夢。只是每次都回到冷酷的現實，而他每次都悲痛喊叫「什麼時候可以把愛人摟在我懷裡？」
Und als die Hhne krhten,
da ward mein Herze wach,
nun sitz' ich hier alleine
und denke dem Traume nach.
這時聽到公雞司晨，
我的心醒過來了。
現在我獨自坐在這裡，
回想夢裡情景。
美麗的夢境，又被公雞吵醒。畢竟那只是一場夢。
Die Augen schlie' ich wieder,
noch schlgt das Herz so warm.
Wann grnt ihr Bltter am Fenster,
wann halt' ich mein Liebchen im Arm?
我又閉了眼睛，
碰碰跳動的心臟那麼的熱。
什麼時候玻璃窗上的樹葉會轉綠色，
什麼時候可以把愛人摟在我懷裡？
夢後自己還是孤單一個，只是熱情的心臟還在碰碰跳，證實真有過真正的愛。
夢裡的愛，「桃源鄉」？
12 孤獨（Einsamkeit）
（Dietrich Fischer Dieskau 男中音，Murray Perahia 鋼琴）
http://youtu.be/EAP9B9sMEm8
當初，舒伯特寫「冬之旅」擬為包括12首歌曲的歌曲集，因而以第12曲「孤獨」為最後一首，並採用與第1曲相同的d小調。這樣，就與第11曲「春夢」（A大調）成為從屬調進行到主調的關係。再因回到最初的調，就會給人把曲集完結的印象。本來準備要出版第1部時，獲知還有其他繼續的詩，馬上繼續第2部的譜作，完成後數個月就出版第1部，這時第12曲就已變更為b小調。他放棄回到最初調性的計畫，暗示漫長而辛苦的旅行還要繼續下去。
年輕人到了另一個市鎮，看到別人安穩過活，感覺到自己孤獨。
b小調，2/4拍子。速度是「緩慢」（Langsam）。
Einsamkeit
孤獨
Wie eine trbe Wolke
durch heitre Lfte geht,
wenn in der Tanne Wipfel
ein mattes Lftchen weht:
就像一片烏雲
橫渡晴朗的天空，
風在杉木樹梢
疲軟的吹過去。
在5小節序奏裡，鋼琴以左右手交互刻出斷奏的步行節奏。在製炭小屋過了一宿的次日，昨夜的暴風雪停了，天空一片晴。男主角繼續他無目的地的旅行。身心都遭透，心中懷着悲傷絕望的烏雲。鋼琴序奏描出他蹣跚的步伐。
So zieh' ich meine Strae
dahin mit trgem Fu,
durch helles, frohes Leben,
einsam und ohne Gru.
同樣，我走我的路時
也以疲累的腳慢慢行走。
穿過明朗歡樂又熱鬧的人群，
獨自寂寞的，也不跟人互打招呼。
男主角周遭的世界明朗安穩，好像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他穿過快樂熱鬧但不認識的人群間，行走市區的大馬路。他很孤獨，沒有人關懷他。
Ach! da die Luft so ruhig,
Ach! da die Welt so licht!
Als noch die Strme tobten,
war ich so elend nicht.
啊！大氣這麼安穩，
啊！世界這麼明亮！
暴風狂飆時，
我沒有這麼悽慘。
當鋼琴以強音彈出6度與7度的顫音，而歌唱聲部高寒喊「啊！大氣這麼安穩，
啊！世界這麼明亮！」時，這種孤獨感達到最高潮。鋼琴還逼在其後，連續打出8次3連音符。前些時候，外界的大自然配合他。心裡刮着暴風，外面也刮着暴風。這使他心裡平衡。現在暴風停了，同情他心裡創痛者，已從這世界消失。歌聲說出「暴風狂飆時，我沒有這麼悽慘。」鋼琴尾聲，也顯出孤獨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