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之中，路旁的枯葉跟泥土的味道竄進我的心裡，這味道比海還好聞。

　　雖然背上的背包拖住我的影子，但我還是忍不住地小跑了起來，雀躍就是這樣帶來動力。好久沒有回來了，在海上漂泊了那麼久，我連草是什麼都快要忘記了。登上陸地第一件事，我衝到了對面的草地上翻滾了兩圈，那是大地呀！

　　記得在出海後的第四天過後，我的精神已經出現了稍微混亂的感覺，令我納悶的是，自己感覺到自己的精神混亂那是件好事還是壞事？不管怎樣，躺在床上，遲遲無法進入睡眠，但是醒著的我也不知道要做什麼。我很少出去看天空看海，因為天空跟海就是那個樣子，我已經看了四天了，它們從來沒有變過。偶爾在甲板上走來走去，只是要消磨那些經過的時間，數著飛過的海鷗，一隻、兩隻…爾後又是一片暗藍。

　　第五天，我對著一個人型大的漂流木大喊大叫，我在甲板上脫下衣服在空中揮舞。

　　到了第十天晚上，我把最後的筆跟紙都用完了，連宣導的雜誌也被我翻爛，海上還是一樣的太陽、海、雲、垃圾。我大口呼吸著，我是否還生存著？這樣的一種漂泊方式，要怎麼證明？那就像被世界遺忘一樣的角落，你在茫茫大海裡的某一個點，你的航跡馬上就會消失在黑色海面，留不下任何證據，沒有人知道。那天晚上十一點零七分，我把最後一張紙塞進蕃茄醬的玻璃瓶裡，往大海裡拋。

　　當我最後一次上甲板，船已經離岸不遠了，我知道我那時相當冷靜，冷靜到步伐堅定而緩慢地踏著每一階的階梯。我回到床上靜靜等待，眼睛睜得大大的。我現在需要做的就跟平常沒什麼兩樣，我不用去想現在已經是第幾天了，我也不用去思考岸的那一頭是什麼地方。等待。

　　「碰！框唰框唰！」到了，我聽見船底的嘶吼。

　　如同我剛剛所說的，歇斯底里的時候使我走的舷邊看見草地時，那股情緒引領著我邁開腳步，奔跑，前撲，翻滾。我咀嚼了翠綠的青草，抓起的泥土如金沙般從指間滑落，月光下的畫面是一個瘋子的剪影。我總共在草地上待了一個小時又十七分鐘，才把嘴裡的泥土吐掉，站起來拍拍身子，走回船上。

　　我用最快的速度將必需品放進背包裡，包含那十天裡所有寫下的東西，再次下船的我已經冷靜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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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著他的臉龐，試著攀談，他笑了兩聲。他的臉龐好像是幾個世紀前所看見的畫面了，我的記憶中真的有「人」出現過嗎？我不禁對自己的腦袋產生懷疑。也許這一切都是我的幻想？姑且拋開這樣的想法，我再次開口：

　　「真的只有兩隻海鷗唷！我為了等第三隻的出現在風雨中呆坐了兩天。」雖然沒有鏡子，但我知道我的表情相當誇張。

　　「呵，真的唷？」他笑了，但我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如果我的記憶中對於「真心」的印象是正確的話，那他的笑也許就是相對的「假意」。他手中繼續編纏著芒草做成的容器，只有當我喚他時才會看我，但總是這樣笑兩聲後又轉了回去。他很忙碌嗎？

　　『瓶子不知道漂到哪裡了，你覺得呢？』我想這樣問他，但我沒開口。

　　我丟下手邊的果核，再看了他一眼，該不該開口呢？

　　轉身後，我走回船邊，他身旁充滿的是一種排除異類的味道。我坐在船邊，拼命思考著，抓起樹枝隨意地在沙地上亂畫。當枝頭回到原點連成圓圈時，我似乎明白了，他有他的圈子，而我呢？是沒有辦法隨意在闖入的，即便我曾經在裡面。週遭盡是熟悉的畫面，在腦海裡。曾經很快樂地奔跑嬉鬧，就在這片沙灘上，人們從我身邊經過走向遠方，或是從遠方走來，大家都在忙碌著自己的事情。我想起他手中用芒草編成的容器，以前那是我的工作，我做過幾個呢？

　　在海上的四十三天裡，這裡到底改變了多少？還是我改變了多少？

　　我望向大海，一道閃光飛躍過來，等暈眩從腦袋離開後，我發現閃光來自於海上的一個玻璃瓶。我衝進海裡，拼命地往玻璃瓶的方向游去。

　　蕃茄醬的玻璃瓶！我抓起瓶子，腳中踩著水，眼睛直瞪著玻璃瓶。

　　裡面沒有紙條。

　　回到岸邊，我將玻璃瓶埋進土裡，只剩三分之一的瓶口部分，我瞪著它直到日落。手中的樹枝不知道已經圍著瓶子畫了幾個圓圈，我折斷手中的樹枝，對著他的方向吐了口口水。使勁地把船推回海上，我跳上漂離岸邊的船，開始尋找玻璃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