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弦手》一 《之乎者也》


半掩的窗簾，擋不住盛夏的驕陽。不到五坪的小小房間裏，趴著一個小小的身軀，捧著一本小小的數獨。這是溫家的小孩，名字叫尚翊。

小尚翊是附近小有名氣的數獨小神童，過兩天他就要去北投參加全省小學生數獨競賽。在北投工作的舅舅明天過來接他參賽，並小住兩天玩玩。為此小尚翊難得小興奮一下。他從書本看過，北投的溫泉可以煮雞蛋，他早想去試試了。


初到北投，小尚翊住在舅舅簡陋的單身公寓裏。舅舅是個喜歡音樂的人，迴北投家路上，他買了好幾張CD，花了不少錢。他家雖然說簡陋，客廳裏卻擺了臺挺高級的音響，能播放CD唱片。對於還只聽過盒帶的小尚翊來說，無疑是件新鮮事物。午後家裏沒人，數獨書早已翻了無數遍,小尚翊忍不住去擺弄那臺音響。

十五分鐘後，他衝出了舅舅家門。
“強力膠水，強力膠水......應該......可以把CD唱片粘起來” 他心中暗唸著。
在樓下轉了一圈，沒買到強力膠水。小尚翊遲疑一下，再往遠點的地方跑。
突然，他聽到了有音樂傳來，是馬路對面一家唱片行。小尚翊想都沒想，就衝了過去。

叮當啷當......推開唱片行的門，一陣涼意襲來，這唱片行居然有冷氣。
燥熱的情緒無來由的掠過一陣清涼，小尚翊的心莫名的安定了一些。唱片行裏有點冷清，沒什麼人，小尚翊探頭偷偷瞄了一下收款臺，連店員也不在。他低頭看看手裏緊抓的CD盒，想到裏面的CD那道裂痕，懊惱不已。

“妳在幹嘛？”那是個少年的聲音。
小尚翊嚇一跳，下意識把CD拿往揹後藏。
“妳手裏拿著什麼？是我家的唱片嗎？”
CD架轉角晃出個少年來，天真無害的聲線，配了一張白晰的臉。

“妳鬍說什麼！這是我的！”小尚翊一下子漲紅了臉，揮動著手中CD盒說。
一下站在跟前的少年，個子比他略高。討厭近距離仰視同輩，小尚翊一把把少年推開。
“閃邊去，少管閑事！”他努力地兇那少年。
少年脾氣卻出奇好，對於他的推搡並沒有反擊，只是抿著嘴笑。
小尚翊瞪瞪他，想起他剛才說的話，“妳家的唱片......？這裏是妳家的唱片行？”
“對啊！”少年啃了一口不知何時出現的梨迴答著。
“嗯......這。這樣啊。那...請問，請問，這個，可以脩麼？”小尚翊放軟了語氣，問。
“不行誒。”
“那，妳家唱片行有這張CD賣麼？”
“也沒有誒。”

小尚翊臉刷的白了一陣。這迴，鐵定挨批！說不定溫泉燙雞蛋之前就要被遞解迴家。

“哈哈哈，妳真有趣！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少年咧開嘴笑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還有一道明顯的牙縫。
可惡的大牙縫小白臉！小尚翊衝過去揪住他衣服。

“啊！”少年眼睛一亮，“我有辦法。” 掙開他的手，少年跑去收款臺上的唱片機裏，取了一張CD出來。
“給妳！”

羅大祐《之乎者也》？！

“誒！這不是同一張唱片好不好！”
“沒差啦。都是新的，妳換了，放好。神不知鬼不覺啊！我以前試過，老爸也沒發現。再說，這唱片超級大賣咧，我老爸超愛聽的！”

小尚翊半信半疑地看著那少年得意的臉，牙縫裏夾著丁點兒梨子皮，有點滑稽。但臉上的表情卻不容有疑的純真。

看看掛鐘，舅舅快下班迴家了，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他從兜裏掏出一把硬幣，塞給少年，轉身就跑了。

離開唱片行，外面的風是熱的，馬路是熱的，掌心握住的CD是熱的，連同溫尚翊的心也再度燥熱起來。

晚飯後，舅舅把小尚翊叫來，沒說什麼，只是把那張外殼是西洋音樂，裏面是《之乎者也》的唱片送給了他，並預祝他數獨競賽成功，然後就沒跟他講過話了。

唱片事件好像無聲無息就要這樣結束了，小尚翊把唱片放進揹包裏層的暗袋裏，收了起來，虛驚了一場。

可是，舅舅的沉默比狠狠K他一頓還難受。

都是那個可惡的大牙縫小白臉！下迴見一次，扁一次！



第二天，舅舅拜託朋友送小尚翊去賽場，他還在生氣嗎？小尚翊心情更忐忑了。

數獨比賽難度完全在小尚翊掌握之內，輕鬆心情讓他忘記了昨晚的負疚，跟著舅舅朋友在北投玩了一天。
傍晚時分，他們便去北投溫泉燙雞蛋。

很巧的，經過溫泉路34巷。
很巧的，破壞了小白臉跟女生告白。
更巧的，折返的路上，又踫到了小白臉。

於是，小尚翊找了個借口，騙舅舅的朋友讓他跳下了車，
於是，他用參加數獨的鉛筆，扎傷了小白臉的左額頭。

忘記了是怎樣迴家的，他只記得手裏死死攥緊著只有那鉛筆，筆尖上一絲血漬，滲糊著掌心的汗水。

“我要妳記住我，就像我記住妳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