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7-06 00:10:30Sade

12怒漢:大審叛

陪審團制度,是象徵民主社會的一大進步,藉由隨機挑選出來的人民,經過仔細的思索與討論後,再對於嫌疑者做出最後辦決,然而真的是這樣嗎?人民是否有足以匹配的法學知識、不受情緒影響的邏輯思考以及對此一任務之責任感?本片的一開頭給予了反面的呈現。集合了電視台節目製作人、前政府官員、劇團演員、計程車司機、醫生以及科技公司老闆的陪審團,包含了俄羅斯、猶太人和高加索人,如此分雜而相異性甚大的背景,卻絲毫不影響他們的隨便態度。針對一場車臣男孩殺害退伍俄羅斯將軍義父的案件,不過短暫的幾分鐘,眾人就決定給予那位車臣出身的年輕嫌疑犯死刑的判決,然後準備起身離開回到各自的生活。
然而其中的一人提出了自己有所懷疑的地方,首先跳脫 車臣/俄羅斯、 野蠻人/退休將軍的觀點,只是單純的,邏輯的提出了一個懷疑。從這裡開始,一個疑問帶出一個反證,一個反證卻又引出另一個疑問,原本打算匆匆了事的陪審團們,卻在小學室內體育場的臨時休息廳裡耗費整夜討論,建立犯罪現場,煞有其事進行現場模擬,針對每位證人提出的證詞與證據反覆觀察,最後結果居然與一開始的判決相異,眾人都承認,這位嫌疑犯是被陷害的,他是清白無暇的。
在相互討論的過程中,可以看出俄羅斯民族獨特的方式,那就是,長篇大論。每個人表達自己意見的方式,不是經由精確理性的分析,而是訴諸情感經驗的生活體驗。科技公司老闆支持男孩是因為他當時落魄之時曾有人曾經伸出援手,高加索出身的醫師反對男孩因為高加索的傳統中對年長者不敬是一種極大的惡行,猶太商人贊成無罪是因為一種”猶太人的直覺” ,來自於男孩的律師完全沒有發揮辯護的功能所致,俄羅斯計程車司機討厭男孩只因為他出身車臣,而這在俄羅斯人眼中代表著野蠻與殘暴。12個人的交互對談中,不是一個論點與一個論點的對立,而是一種情緒與另一種情緒的對抗,他們毫不掩飾自己心中的脆弱、傷心、對於母親的依賴與信賴,這是在原來好萊塢版本中所不見的。眾多一開始誤導陪審團的證人證詞,都包含著己身扭曲的慾望,可能是對於高加索人的憎恨、無法獲得的愛情,甚至事出於自己的想像,然而這些證據卻成為法官眼中鐵證一般的說明。
正當眾人一致確認無罪判決之際,帶頭的陪審團領袖卻提出了一個令人震驚的理論,他早就知道這位車臣青年無罪,因為他早於眾人察覺到眾多證據與證人的錯誤說法,但他卻一直沈默,任由一開始眾人做出錯誤的決定,理由在於他觀察到一件關鍵的事情,隱藏在這場判決背後的巨大陰謀,不會容忍男孩無罪釋放的事實,因為這表示警方勢必尋找另一個有罪者,這將為他們帶來麻煩,因此可以預見的是,男孩一旦被釋放,不必多久就會死在某條巷道之中,一個車臣出身、又不懂幾句俄羅斯話的野蠻人,有誰會去在意呢?這件案子最後就會沈寂下來。最理想的狀態,是先設法保住男孩的命,然後陪審團的12人再私下進行蒐證,將幕後黑手掘出後男孩才有辦法享受真正的安全,因此先判男孩有罪,讓他在獄中反而是最安全的選擇。不過陪審團最後還是決定判決男孩無罪,畢竟他們已經設法不去誤判,至於判決後的發展,已經不是他們的責任,每位陪審團都有自己應該繼續下去的生活。

尼基塔米亥科夫導演這個觀點確實有趣,不過他卻忽略了俄羅斯政府體系的腐敗與低效率 (這點不管鐵幕前後似乎都是如此) ,男孩是不會有機會翻身的,另外基於俄羅斯與車臣的彼此憎恨,男孩在獄中就算可以活著,也必定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如此一來不如以清白之身死去還比較痛快。
重新翻拍的12怒漢版本,明顯是尼基塔米亥科夫導演藉由電影給予俄羅斯當局對於車臣問題的辛辣回應,出現在男孩幼時為了車臣獨立進行戰爭的游擊隊,表現的是一種充滿理想與熱情的團體,反倒是進行”和平控制”的俄羅斯軍隊,則是冷血的對車臣人民進行無差別的轟炸屠殺。其中貫穿全片的景象,便是那之咬著一個半帶骨頭血肉手臂的黑色野狗,一開始我以為導演是想以它來譬喻戰爭的殘酷,可是這樣的表現似乎不太符合尼基塔米亥科夫一貫的水準,後來不斷思索後,啣著手臂的野狗-牢房中的男孩-審判的內容三者必須連接起來。一開始男孩在牢房中的畫面僅是短暫幾幕,不是走來踱去,就是開口跟獄卒抱怨天氣太冷需要外套,讓人有種”殺了義父卻只顧自己”的冷血感受,後來拍攝男孩的畫面變長,取景也變大,可以觀察到男孩的臉部表情穩重,他不斷跳著從幼時開始學習的高加索刺刀舞,同時黑狗的畫面也逐漸清晰,從一開始一兩秒的模糊不清,到後來長達十數秒的清晰特寫,這些都是隨著十二位陪審團不斷釐清案情後才出現的對應畫面,導演企圖表達的,是在當人們瞭解真相之後,原來看起來理所當然的,卻又往往不是如此。這真是頗為辛辣而又有力的一記回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