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則關於芝大經濟系的傳聞不曉得是不是真的:學生去辦公室找教授一律不准帶紙筆。

據說這傳統始自創派師祖Milton Friedman，他強調學習經濟斷不可沉迷於方程式的迷障間，真正重要的是掌握方程式或經濟學原理背後的神髓，他常問學生的問題是”What’s the economics in it?”

我想對學物理的人來說這句子一定非常眼熟，只要把Economics換成Physics就是了，而對這學期的我而言，這大哉問令我感觸猶深。

這學期開始未久，我在還搞不清楚學校狀況下選了C教授開的Quantum Technology這門課，大綱內容很吸引人，主要是探討量子工程、半導体物理、電射原理、半導体電射以及這種種科學與技術在光通訊還有材料科學上的應用，義大利裔的C教授出身美國貝爾實驗室(堪稱二十世紀前三分二最好的產業實驗室，出過多位諾貝爾獎得主，包括朱棣文)，當年因為發明了一種新穎的半導体電射聞名於世。我看他快七十歲了吧，網頁上那張一頭亂髮的照片是黑白的，完全沒有義大利男人的油頭粉面，雖然總是穿西裝來授課，但我打賭那絕非Valentino、Zegna或Paul Zileri出品，其貌不揚，此公看起來更像義大利鄉間小火車站前，那種成天餵著廣場上的鴿子吃豆豆的老傢伙。

然後是他的英文，不僅保有義大利文的優美流暢，在唸許多字時還包括了義大利文或法文的發音、斷句暨速度，對一個不以英文為母語的人來說，這實在太難以下嚥，況且，我還得搞懂這義式濃縮英文(我和同學私底下戲稱為English Espresso)背後的物理內容!

上課的型式是這樣的:C教授一人在系館會議室的講台上指著他的投影片講解，遇到需要比較仔細的數學推導時便利用黑板立刻算給大家看，但機會不多，這門課假設了大家都已有研究所量子力學和固態物理的基礎，甚至是電射原理以及半導体物理的底子，然後，會先經由復習這些學科基礎概念推及到他的應用(我看大綱的最後一個主体根本就那他的拿手菜QC雷射嘛)。

你會問，如果大家都有上述課程的基礎，那課又何必上? Well，第一，很多東西修過課不等於了解，尤其像我這半生上課得過且過，從高中以來不斷心有旁騖的學生來說，這輩子至少有三分二的學分是僥倖混到手的人，第二，就算你真的乖乖的上課寫作業考試(which I actually did not)過了，但能贏得戰役(battle)是一回事，但能夠把彼此的關係聯結起來，進而創造出自己的戰場，獲得戰爭(war)的最終勝利，卻又是另一回事，套句他愛講的:You have to connect the “dots” folks! 嗯，我現在知道中文的融會貫通英文怎麼講了。

C在課堂上要強調的不是方程式或知識這類記憶的東西，而是貫穿其中的物理概念，數學在這裡並非不重要”but I believe every one of you can do it at home(你們在家就可以自己學會做到---我是很懷疑啦)”，就像Friedman一樣，C教授”也常對著投影片上的式子問道”So what’s the physics in it?”

作業則是每週都有，你(好，至少我)翻書沒有，Google不到，回到家瞪著講義或課本一個晚上再回頭看，那些問題還是像條超市的死魚一樣冷感，不要說connecting了，我連dots在哪裡都找不到。

好不容易交出第一份作業，他瞄了一眼之後說:對不起，尖頭鰻(全班都是男生，換句話說，C義大利血統對女性特有的慇勤柔順在此完全被閹掉)，上次忘了告訴你們，只把答案解出來是不夠的，即使數學上百之百正確，但你若沒有把物理意義寫出來，是不能拿到全部分數的哦!我會請助教下次特別注意這點。

“The math is easy, I believe you can all do it at home and I’m not happy to waste the precious time on this in class folks! Let me stress it again: everyone can do the math part correctly if working hard enough; even a monkey can do it. But what’s important is the PHYSICS in it, you have to show me how it really works in the real world, and if you just want to do a monkey’s work, you shouldn’t be here!”

(數學的部份是簡單的，我相信你們只要在家坐下來功夫就能做對，我可不想浪費課堂寶貴的時間在上面。再強調一次，這些問題的數學誰都做得出來，就算是猴子也會，但真正重要的是「物理意義」，你得告訴我這些東西在真實的事界究竟代表什麼，否則，你只是想做猴子做的事，那留在動物園就好了!”

(真沒完沒了，下一篇會把他完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