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很多人來說，十二月三十一日是一年的最後一天；對我來說，也是一樣的。對很多人來說，這一天的晚上越夜越美麗；對我們家來說，正好也是。但是有一點可能就不是每個人都會一樣的，那就是──我們家的丫頭那一天長尾巴。

        跨年兼生日一起慶祝，哇──真棒！整個台灣到處都在放煙火，那種歡樂的氣氛，那種薄海歡騰、舉國同慶的氛圍，只能用「樂」字來形容。連續很多年的十二月三十一日我們安排了節目度過當天夜晚，有兩年是到縣府前的廣場看表演、倒數兼「擠燒」。有一年是在家裡邀來舊鄰居到新家喝茶看煙火，因為現在的居所是較高樓層視野良好，所以整夜的煙火加上談天說地、促膝敘舊，同憶當年情景……

        話說，丫頭生日「定」在十二月三十一日這一天還有一段不為人知的祕密呢。且聽我慢慢揭密。

        八十六年十二月三十日，內人開始產前陣痛。下午開了車，將事先打包好的待產用品一併帶齊來到婦產科。見著了醫生，經過了檢查，才開一指。依照醫生專業的判斷告訴我們夫婦：「第一胎，沒那麼快，先去逛個街，等到傍晚再繞回來檢查。」

        聽話的年輕夫妻逛了逛書局；逛了逛禮品店，最後決定到金園戲院看電影。二部聯映的電影只看了一部就出了戲院，電影是啥片名，播映的是喜劇還是悲劇一點印象都不復存在，更厲害的是待產的內人不停的握緊拳頭、放鬆拳頭。我猜大概電影演的不是恐怖片就是武打片吧！但說也奇怪，明明我是觀眾，右手臂怎麼有一大塊新增的淤青？

        婦產科黃醫生檢查過後說道：「才開一指半，只怕明天才是產期。」於是我們這對少不更事的夫婦傻不攏咚的把所有的行李又再搬回車上。回到家休息不到兩個小時，那個來回往返、幾經折騰、痛得七葷八素，痛到呼爹喊娘並開始胡言亂語的產婦又來到婦產科報到。

        「護士，安排開刀！」醫師說道。

        「且慢！醫生……」那個已經痛到臉部表情扭曲，說話結結巴巴的產婦咬著牙冒出這麼一句話：「可是……我媽說今天日子不好，明天生，小朋友比較好命！」

        「哈哈，好好好，那麼護士，明天一大早的那一床刀就安排賴小姐剖婦產。」主治醫師笑得很開懷。一旁的我差一點得去找接骨醫生……幫我把險些掉下來的下巴推回去。

「什麼？妳不是因為痛到受不了才踅回來生產的嗎？」我不解的問道。

「為了小朋友的命好一點，再痛我都要忍！」內人說得很自然，一點都沒有因為自己矛盾的行為而有不好意思的表情，她甚至還自得的說出類似「母愛真偉大」的話語。這會兒我不只下巴有事了，連眼睛都瞪大，瞪得快要脫窗，眼前這個真是我認識那一位凡事依賴膽小如鼠的老婆嗎？

那一夜，我們是在婦產科度過的。她睡在待產的病床上，我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當時一家三口的脈動是連成一氣的。小貝比動一下，媽媽痛一下，爸爸的手臂被捏一下；小貝比再動一下，媽媽再痛一下，爸爸的手臂又被捏一下……一個晚上的等待，換到的是：日曆從十二月三十日，變成十二月三十一日；媽媽整夜沒睡，推入產房進行手術；那個笨笨的準爸爸則傻傻的在思考左手臂的淤血到底又是怎麼來的。

小貝比現在已是亭亭玉立的小少女了！跟所有人家中的丫頭一樣，依賴撒嬌。而幾個生日過下來，讓我真的由衷佩服丈母娘，她居然預見──「隔天日子比較好」。姑且不論那一年十二月三十一日農曆是幾月幾日？也姑且不論未來丫頭是不是前途光明，但是眼前看到的是──年年這一天總有一群人可以陪她歡度生日。眼前可以看到的是──那個功勞最大、最辛苦、怕痛又耐痛的媽，沒在「母難日」這一天邀功，甚至還能有體力全心的在家裡為女兒安排跨年慶生會。

在十二月三十一日跨年的這一天，作為父親，我只想大聲的祝福丫頭：「長尾巴快樂！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作為先生，我只想大聲的告訴老婆：「辛苦妳了！我會跟上天要求給妳特權──賜妳吃賜妳穿，賜妳借錢不用還。（台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