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2-12 15:46:16伽藍

愛的重度依賴者_上

 

火車?

映入朦朧視線的景色讓卓惟方感到錯愕,花了好幾秒他渾噩的腦袋才意識到他睡在汽車旅館,一旁藍白的火車正是這間房型的主題。他轉正身體,便瞧見月台造型的房頂,逼真的彷彿此刻真的站在月台邊抬頭向上看。目光再偏左點,還能看到懸掛的電子時刻表:永保安康號15:46分,是他們入住的時間,他和言柏霖。

周末下午三點開房間做愛,真不是個健康的人生,可誰讓言柏霖淨在奇怪的時間找他,估計是公私事務都忙,只能給他留點畸形空檔。

他往旁邊一看,被窩果然是空的,隱約從衛浴間傳出了聲音。

「是,我會處理,您放心,好,再見。」浴室的門被拉開,言柏霖邊掛手機邊跨出來,已然整理好儀容,衣冠楚楚,他溫笑,「吵醒你了?」

「自己醒的。」卓惟方坐起上身,緩緩把床頭疊好的衣服套上,和他少話溫吞的外表不同,他的內心話總是劈哩啪啦連串響,就像那些在網路上能言善道的傢伙,活在現實的時候張口卻踫不出一個字。

卓惟方有時非常痛恨這樣的自己,但又為此感到某種安全感──不會被看透的安全感。

所以他喜歡言柏霖的忙碌,這樣他們不會有太多時間交集,原本他們也就是沒交集的兩個人;分住同個城市的南北、做著毫無關聯的產業、沒有相疊的交際圈、估計也沒唸過同學校……

倘若沒有那天出差、那班高鐵、他撿了言柏霖的手機、周仲理對他做的那件事,他們仍是兩個不相干的陌生人。

但現在,其實也和陌生人差不多。

他只清楚言柏霖是某投資銀行經理,和他一樣約三十出頭,再依據這點推論出他交際手腕與工作能力皆屬上乘,且經由言柏霖不自覺的體貼與響不停的手機,更可證實此推論的可靠性,另外他在選旅館房型的時候,親口承認他是火車迷……就這些。

他願意讓對方了解的事就更少了,除了姓名和含糊的工作地點。

誰也不踏入誰的領域,說不定正是這種默契他們才會開始純肉體上的需求。

「客戶打給我,你整理好我們就走吧!」言柏霖替他拿了外套。

卓惟方搓搓手掌,慢騰騰地拿回外套,「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他的音量很輕,說話又慢,微微駝著背,與言柏霖挺拔身形的自信恰好成強烈的對比。

「我也沒這麼趕時間。」言柏霖苦笑,「我送你。」

兩個人走到門邊的時候,言柏霖忽然回頭道:「今天也送到餐廳就好嗎?」

卓惟方頓了下,點頭。不一直都是這樣,在他家附近的餐廳碰面,再由言柏霖接送,為什麼最近言柏霖總愛多此一問?

言柏霖如約送他回餐廳,卓惟方自己又步行了十分鐘回家,前腳才踏入公寓,大門還來不及鎖,電話催命似地響了起來。

他沒有朋友,從前的同學也都失聯了,會打來的九成是住在老家的父母,剩下的一成由詐騙集團和打錯的包辦。

幾年前他還會備感壓力躊踷片刻才接電話,後來不會了,人是會成長的動物,學會麻木,讓自己像死人一樣過生活也就不怕了。

「阿方啊……你是不是打算不管你弟弟的死活了?故意不接電話,就跟上次一樣……阿母怎麼生到你這種不顧家人死活的畜生。」電話那頭尋死尋活。

卓惟方沒有解釋,好像沒有聽見電話中的哭鬧,他依舊慢悠悠地、用著很平靜的語調說話,「需要多少錢?」

「那群流氓說到下月底連本帶利二十萬,夭壽喔!吃人夠夠,你弟弟也才賭輸八萬……唉!你是家裡的長子,照顧這個家是你的責任,你千萬不可以忘記吶……你弟弟的命……」

「知道了。」卓惟方淡漠應著,直接掛了電話,打開做愛的時候必關的手機,近六十通未接來電,全來自他老家。

他刪除記錄,去房間翻出存摺,幾乎每半年就上演的戲碼已將他掏得油盡燈枯,他不是沒試著和父母講過他的難處。

「怎麼可能沒錢?你一個月六萬多加年終、獎金。」

「你就是要錢不要手足!」

「不孝子!」

「畜生!」

「你會被雷公劈死!」

他得到了回應。

「把機車和家電賣掉,再換個更小的租屋,兼個差應該夠。」

他隨手開啟又舊又小的電視,讓安靜的屋子裡有些聲音,順道幫自己泡碗麵。有一陣子他會趁泡麵的空檔去餵魚,後來魚缸破了,魚也死了,他不知道該哭還該笑。

因為他就像那條魚的名字一樣,是個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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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這樣加減過去,連歡愛的房間都沒變,有時候他會想言柏霖大概真的非常喜歡火車,說不定小時候的志願還是要當列車長呢?但這些疑問他從來不曾提出,總覺得一旦問了,摻和進私人領域,哪怕是那麼邊緣的小事,都會慢慢地、凌遲似的扒開他們外在那層皮,屆時他們要以什麼面目與對方交歡?

他呻吟著仰起頸項,又痛又舒服地被插到最深處。

所以這樣就好,半生不熟的他們才能放肆做愛。

擺動中腰被惡狠狠地扣住拉了回去,後庭遭到強烈翻攪,一次又一次,被另一個男人火熱地頂入,磨擦出極度快感,卓惟方正在情動,忽然讓人一陣狠吻,唇舌激烈交纏,讓他喘息到無法呼吸。

這是在……幹麼?

卓惟方覺得自己拆成了兩個,一個是快被搞到高潮意亂情迷的自己;一個是心思浮動清醒的旁觀者。

雖然沒有說出口,但如潛規則般,他們做愛口交,卻從不接吻。吻這個字眼本身就帶著雜質,太過親膩。

然而不管卓惟方怎麼想,他被撐開的柔軟甬道還是在深吻中失控痙攣。

言柏霖埋在他體內好一會才翻身撤出,淡淡說了句:「抱歉。」

卓惟方不知該怎麼回應,瞄向言柏霖。

也許是做得太舒服,一時忘情,都道歉了,他能說什麼,何況再天大的事,只要自己活得像個死人也就沒什麼。

他調整了一下姿勢有些犯睏。

言柏霖剛把燈扭亮,看著他不由自主闔上眼皮,眼下有層淡灰印子,「少加點班吧。」旋即失笑,覺得自己也沒資格說這話,他的手機又震動了。「你睡,不吵你了。」說著自顧進衛浴間接手機。

卓惟方是清楚他這習慣的,猜想是不想讓他聽見,少點交集對雙方都好。

言柏霖出來時卓惟方已經睡熟了,為了湊齊二十萬,他接了許多外包案,公司家裡都忙著搞系統建置、軟體開發,每天能睡三小時就萬幸了,連言柏霖都讓他以加班為由推過幾次約會。

言柏霖替他掖了掖被子,收拾起兩人散亂的衣物,整齊疊回床頭。他還記得卓惟方頭回瞧見他做這事時,眼底閃過的驚訝,雖然轉瞬就溫溫吞吞地告訴他可以自己來,但他稍露堅持,卓惟方也就妥協了。

這個人難道從來不會執著嗎?

偶爾言柏霖會產生這樣的疑問。

手機又發出振動,和床頭櫃產生的共振比來電鈴聲還擾人,言柏霖皺起眉心,瞟了眼熟睡的卓惟方,把房內的燈關暗,重回衛浴間壓低著音量講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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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象圖:言柏霖和卓惟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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