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有一層防曬功能很好的臘質緊緊的包裹著它每片的樹葉，但十點的陽光就開始讓它有點札痛的感覺了……

這在它小時候很難想像……

那時候，它從泥土中發芽以後，只想和那些相思樹多搶一些陽光。剛開始，它們搶走大多數的陽光，但總還有許多空隙，讓它能夠發芽、長高，先把根紮入它們根網中的大空隙，再開始接手其他小空隙。

說是接手，因為它們是陽性植物，它們的種子落地以後，就沒辦法在樹蔭下發芽，它們只能在很少樹木遮蔽、陽光充足的地方發芽。

它不同，它是中性植物，它的種子可以在它們遮蔽下的樹林中發芽。

真要感謝它們，先替大家保住山上的表土，它們生長快速，根和葉都快速生長，很快就把山土緊緊的捉住，要不然幾陣豪雨就會把許多裸露的山土都沖刷掉了。

它們的壽命比較短，有的活幾十歳，有的活一百多歲，不像它，正常時就可以活上好幾百歲……

它今年正好滿一百歲，它是一棵低海拔很常見的香楠。

人們常常和它接觸到，因為它和許多同科的樟科植物一樣，全身都有香味，拜拜用的線香，就是用它的樹皮磨成的。

2

北台三月，是它每年笑容最燦爛的月份了，那是嘉年華會，春的嘉年華會，它和整個香楠族群的嘉年華會！

在它的大家族樟科植物中，比較常見的又最早鬧春是大葉釣樟和大葉楠了，它們都叫做大葉，就知道它們的葉子比較大了，葉子是它們吸收太陽能的光板，或許就是因為它們有了較大的光板，就會比較早吸收到足夠的陽光，製造和儲存更多的能量，就可以早一步先開花了。二月，是它們的花季。

但如果想看大葉釣樟的笑容，要很接近才能看到，一團團的怪紅花，很怪，很美。

但遠遠就可以看到香楠滿山遍野的笑容了，那麼燦爛的笑容，沒看過就很難想像。

大葉楠雖然也很常見的，在三五百公尺的中低山中都有不少，但在一二百公尺的低山就不多，笑容也算顯眼，但不夠燦爛。

我們說的燦爛是：顏色比較多層次，規模比較壯觀。大葉楠的笑容還算壯觀，但顏色比較單調，綠得有點白了，層次上不太夠，所以就不夠燦爛了。

它們這個樟科植物的大家族，大多都有一個怪癖啦！就是把一團團的嫩葉和花朵包在一起，然後嫩葉和花朵一起開放。開花前，香楠身上穿的只是墨綠色的衣裳，現在就都披上黃白色和淺綠色的大衣了。

滿樹都在開花，幾十百萬張嘴巴一起笑，那叫做燦爛，春的燦爛，吹過的春風都被感染而陶醉了……

樟樹也在三月開花，但看起來不太明顯，更別說燦爛了！

3

它小時候，台北的香楠花節都還看得到牠們呢！

日本人在台灣最早發現這種蝴蝶是在萬華，那就表示以前台北盆地都有分佈，這種蝴蝶在日本也有，那是他們的國蝶！

幾十年吧？大概已經幾十年沒在台北附近出現過紫衫女王的大紫蛺蝶了……連在遙遠的北橫公路上，聽說也只剩巴陵附近還有一點點數量，但日本人很愛標本，又不可能在日本捕捉他們的國蝶，就開出高價給台灣人，讓一些敢玩法的人去捕捉這種也是台灣的保育蝴蝶。每年一到夏天，巴陵附近路邊常掛著許多香蕉皮和鳳梨皮，用來誘捕這種國寶級的蝴蝶。

青帶鳳蝶和青斑鳳蝶算是比較幸運的舞姬，牠們每年都會成群結隊來到它的花上，但數量也年年減少了，和它小時候的那種滿天飛舞的景觀差太多了。

有一陣子，有些台灣人拿著大網子天天捕捉牠們，每一年都有幾十百萬隻被做成標本外銷……

青帶和它很親，它每年都要幫牠們養育許多批寶寶，牠們的寶寶都吃它們的奶水長大的，就是它們的嫩葉。

牠們也會幫它，把各地的花粉帶來給它，也把它的花粉帶出去給其他香楠樹上的花新娘。

它看著牠們結婚、產卵、死亡、孵化、長大、變蛹、成蝶……

年復一年，一代又一代。

4

小時候，十點的陽光照得它好舒服，一點都不會扎人，十二點的陽光是有點扎人，或者說，現在十點的陽光就接近以前十二點的陽光了。

那時候，它樹葉上的防曬臘質比現在薄很多，因為它想多吸收點陽光，想快點長大。

它凝視著天空，今天沒有雲，碧藍藍的天空很美，但陽光看起來很刺眼，高空的那層臭氧層就像它葉子上的半透明臘質，是上帝給它的特級防曬油。

但它還可以自行調整防曬油的厚度和透明度，天空卻不行，這樣就會讓地球漸漸陷入危險了，到時候，不論動植物就一起遭殃了。

地球也有自行修復各個系統的能力吧？但地球上有著太多的車輛亂放臭屁，還有許多大炮式的巨大煙囪像一個個的臭屁大王。那些臭屁都很毒，會把天空中的防曬油不斷削薄，還會侵蝕出破洞。這樣，有毒的陽光就會直接灑到地球上，大家就開始一起遭殃了。聽說北極熊會首當其衝，冰山溶化更多時，食物就更少了。

正常的陽光是它的健康食物，有毒的陽光就可能會變成它的有毒食物。

地球一定還有其他更緊急的自我防護程式吧！從一級、二級到最危級，像溫室效應如果讓南北極的大量冰山溶化，就有大量陸地被淹沒，那陸地生物就大量減少，海洋的範圍就漸漸擴大，海藻大量增加，製造更多氣體的防曬油，或許就可以來多保護一些地球了，這個大家世世代代都要生長下去的地球啊！

5

秋天，它的滿樹果實都成熟了，它每年的孩子都有數十萬個，多虧許多鳥類和松鼠過來幫它把種子帶到各地，它的孩子們分散在各地，它們都想在地球上一代代生活下去啊！

人類如果不能早點想出辦法來幫幫地球和大家的忙，早點有效的減少那些有毒的臭屁，早點找出辦法去修復天空中的防曬臭氧層，那大家就繼續曬著有毒的陽光了！紫外線持續警戒！各地高溫不斷！

記得幾年前，它隔壁是株幾百年的香楠老樹，那是它的媽媽呢！幾百歲的媽媽看起來好雄偉！但它要走的時候，樹幹漸漸剝落，樹葉快速變黃，一陣陣微風吹過，許多樹葉簌簌飄落，每片樹葉飄落的姿態都很優美，沒有一片樹葉會落得不甘不願的，沒有一片樹葉會有一點點執著，好像每片樹葉都知道：它們從泥土來，現在高高興興的回到泥土中。就像每年三月它身上數十百萬朵的花瓣瓣飄落時，都是那麼自然和優美！它很喜歡看各種落葉和落花，那都很美，都回到泥土中，繼續滋養著自己和別人的根部。

它雖然是棵樹，卻不是沒感情的，現在的科學也證明植物都有感情了，科學說：如果一個人常去一棵喜歡的樹那邊，常常坐在樹下，最好能夠跟樹說話、抱抱樹，表達喜歡的意思，樹雖然聽不懂語言，卻可以感覺到那份愛，以後那個人一靠近，樹就會發出有點全身顫抖似的歡迎了！

怪不得有首德國民謠「菩提樹」，說：「我曾在樹蔭底下，做過甜夢無數」，但請千萬千萬不要像歌中所說的「我曾在樹皮上面，刻過寵句無數」，樹一樣會痛，一樣會流血啊！如果你曾經對一棵樹深情的付出，樹就會回報你以深情：「彷彿像今天一樣，我流浪到深更，我在黑暗中經過，什麼都看不清。依稀聽到那樹枝，對我簌簌作聲：朋友來到我這裡，你來找求安靜，你來找求安靜。」

像附近有一位中年人，常常從它面前的巷子經過，有時走路，有時騎車，有時開車，但每次一定都會看它幾眼，開花時，他會來拍照，落果時，他會看看地上的落果，幾乎算是天天見面，常常一天見上好幾面，它天天有什麼變化，他都知道，也都關心，所以他每次來，它都用有點簌簌然的顫抖來表示歡迎了！

但奇怪的是，它那時每天看著媽媽漸漸的老去，死去，心中卻沒有一絲一毫的不捨和悲傷，大概知道慢慢融入土地的媽媽會有許多成分來到自己的根部吧？像是媽媽溶入它的身上吧！所以它滿心歡喜的看著媽媽回到大地，再回到它身上來，有點像是媽媽搬來跟它住了！

「落紅原非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落葉也是，辭官歸隱寫這首詩的清朝龔自珍也是，他告老還鄉時，說要像落葉歸根那樣，落花也要歸根了，要回去滋養以前生養過他的故鄉，讓生命成為一個圓圈般的完整和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