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天下才共一石，則一個人得著半顆一粒米，難得之至矣。所謂子建獨占八斗，那是誇張兼阿諛，當成「才調很高」解即可，勿須認真那幾升幾斗。

數十年來，我愈讀書多，愈覺「粒米」可貴。記得看過作家粟耘一文，蓋謂有一學生，始呼他為老師，後稱先生，再後則稱兄矣。大意如此，詳細容查。作家小有慨言，那「學生」當然是日漸有成的，想是有成後覺得才調大增，何必稱人為師。我見此文，唯覺那有所成者愚態可掬，大約才已超過一石。

其實，老師二字，喊喊罷了，喊一聲，自己不會減少一芥子，對方也未必就因此大如須彌座。我有時好玩笑，到大學演講，尋人問路，皆呼對方為老師，一路喊老師，自開心焉，當然我一見對方便知是學生或工友，但要樂一樂自己與別人，且不傷自己與別人。所謂何樂而不為，可以此作另解。

事實上，人人皆是人人之師，正經說，我真不如工友，不如菜販，不如商人，不如政客，不如很多人。倒是有一點也有人不如我，我至少深知半顆一粒不容易，而有人根本不曉此中之理。


二○○三年三月三十一日於 台北中和「將就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