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8-26 09:14:16阿盛
【文友新作】折衣 — 何田玉
皮膚黝黑的芭蒂，在我生下女兒後來到我家。當時仲介公司拿三張照片讓我挑選，我選了年紀似乎與我相仿的女士，她是在阿拉伯待過六年，接著到新加坡三年，如今要到台灣來工作。因為我將生產又要工作，公公生病住院，我聽取友人建議，聘請一位移工。
害羞靦腆的她第一天煮好晚餐，拿了一張小板凳坐在廚房裡，我問她為何坐在那裡，她說在阿拉伯時，是不能與主人一起吃飯的。我覺得不可思議，告訴她這裡是台灣，不是阿拉伯，沒有這些規定。她沒有繼續留在廚房裡，不過是待到我們吃過飯後才上桌。日後她漸漸願意與我們同桌吃飯，她不吃豬肉。
她很勤快，家裡變得非常乾淨，衣服摺疊放置如百貨專櫃上的衣服一樣整齊，我下班回來，總見她在擦拭家具，我想她應該是每天都要把家具擦一遍。晚上她聽見嬰兒哭鬧，就會敲我房門，表示她要哄娃娃。
她剛來的幾個月，語言溝通大多是靠比手勢較多，我見她休息時總是翻著一本冊子，我好奇借來看，冊子裡都是中文字及羅馬拼音，她很認真的學習台灣語言。
半年後，公公過世，我們趕回老家，芭蒂也一起去，她照顧我的女兒，讓我可以有餘力去參與許多的民俗儀式。做七的時候，芭蒂竟也披麻抱著我女兒，跟著我們跪拜，我覺得很驚訝她為何願意，事後家人依禮俗包了一個紅包給她。在台北家中，我曾見她在房裡跪拜，知道她信奉伊斯蘭教。
她說話輕聲卻不多話，我也不喜歡話家常，假日，她也不要休息，我們就安排到植物園、動物園走走，看看藍天綠樹，讓一成不變的日子稍微有些變化。
第二年，她請了一個月假，因為她的女兒要結婚了，要回去印尼。我詢問之後才知她女兒才十六歲。她還告訴我她的家很大，是我家的四倍，還有庭院。我驚訝的問為何還要工作。她說來台灣三年後，就要回家，不工作了。
果然，三年到期她要回印尼了，她去買了很多花王沐浴精、洗髮精、黑人牙膏等物品，我說這些都是很平常的，她很開心地笑，笑得露出牙齒，說這些東西好。
芭蒂回國後，我沒有再請人，每當有印尼地震新聞時候，我會想她是否安好。
芭蒂在我家三年，女兒無形中受她的影響，我發現女兒會收拾自己的衣物，而且也會摺得如百貨公司的衣服一樣，非常整齊，房間也收拾得非常乾淨。女兒日漸長大，聊天說起印象中有一位移工，但已經忘記她的模樣。還好，我有一張芭蒂與我們合影的照片，她抱著我的女兒，滿臉笑意。現在，已成年的女兒偶爾會叨念我的房間紊亂，我就想起芭蒂低眉摺衣，旁邊躺著我的孩子。
福報副刊2024.0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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