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圖◎太陽臉

農路溝渠旁，新建社區屋後，近四百坪新拓墾的幾畦菜圃排列整齊，間距一致，拿尺量過似的，主人料是社區某新住戶。

日前，慢跑經過，潺潺水聲中，不見人，卻聞人語響。好奇，越溝，紅鳳菜、白花菜、A菜、蔥薑蘿蔔等時菜七、八種。循聲來到高麗菜畦，擋泥板旁一朵直徑約二十公分的桃紅蓮花正飄送「南無觀世音菩薩」佛號，蹲下來仔細瞧，原來是太陽能佛經播放機。

自此，每次經過，都忍不住駐足，一則欣賞日漸茁壯的各類菜蔬，再則好奇現下播放什麼。「蓮花」內容多元，有時大悲咒，有時南無阿彌陀佛念誦，有時是法師誦讀經文，料是黎明即起，連續循環，日落而息。聽聞佛經念誦老想起喪家為亡者誦經迴向，聞法師講道，頗能感受其法語莊嚴清淨與慈悲的教誨。然而，人才需靈糧，菜蔬何需？真希望主人現身解惑。

曾聽一退休國中音樂老師說過，她讀初中時，學校組成一支小型樂團，除對外比賽，也常去勞軍表演。成立之初，有一天老師要她們帶上樂器，沒說去哪，一行人往田間小路去，來到一戶農家豬舍，老師要大家站在豬舍前，為豬群演奏。有人說很臭，有人問為什麼要演奏給豬聽，老師都沒回答，只管要她們演奏，豬在巴哈、海頓、莫札特等樂曲下齁齁亂叫，就這樣，她們天天臭著臉到豬舍前演奏，老師依然不說為什麼。然而，不到一個月，豬漸漸安靜了，這時老師才說，豬也喜歡好聽的音樂，這代表大家進步了。

但，未曾聽聞有人給菜蔬拉琴吹笛。凡菜農皆知，菠菜、芥菜、蘿蔔等因雨水土地的潤護而一眠大一寸，我家院子裡十幾個盆栽，勤澆水拔草或任其荒廢，亦能感受其歡愉或被棄之頹，我相信草木有情有靈，你投注了愛與關懷，它們就以碩美回報。然而，為什麼給眾菜蔬講道聽佛經？求其更加豐美嗎？再瞧，此區菜蔬翠綠有之，肥嫩有之，小蝸牛漫遊葉片有之，與他處的園子無異。

今年耶誕節我也給母親買了一部播放機，正紅色，一條乳酪蛋糕大小，另附一本分門別類播放編號，像是卡拉OK歌本的小本子，有國台語《聖經》、福音演講、詩歌等等，與菜園的播放機大致異曲同工。有一回，母親聽完上帝利用七天創造天地萬物，我和母親談起「蓮花」疑惑，她說，可能給菜蟲聽吧，菜蟲聽了就不會偷吃菜葉。我搖頭笑說，你剛聽完《聖經》還是要吃飯，菜園裡大頭菜的菜葉坑坑洞洞就是菜蟲吃的，牠們聽再多部佛經，基本民生問題還是要解決，倒是該給壟斷市場、啃食菜農心血的「菜蟲」聽經聞道才有意義。

某日路過，又發現菜園右側圍牆旁，木瓜樹下新置的蓮花播放機正唱誦《心經》。我看著結實壯碩的簇簇青木瓜，突然想起一首兒歌：「木瓜樹木瓜果，木瓜長得像人頭，樹下小狗在看守……」那朵蓮花姿態像是隻仰首的小狗，緊緊盯守著高聳的瓜果。莫非這兩部播放機乃為斷除偷菜盜果者之念頭而置？

先生的菜園在仁山山下，大疫時期，人人恐慌得不敢上市場買菜，菜經常被偷拔，疫情平緩後，菜園也恢復榮景，不意去年夏天山豬野猴發現這塊躲在竹叢後的菜園，小黃瓜和絲瓜還沒進入成熟期，就被猴兒先採收了，地瓜葉則每每被山豬翻攪得垃圾堆似的，說不定蓮花播放器的法師開示能給豬猴起教化作用。

菜園裡兩朵蓮花相距約十公尺，那邊法師講道，這邊誦經，無相互干擾之虞。一時心起，這朵蓮花若改唱「哈利路亞」，講《聖經》，偌大園子裡有基督有佛陀，平安又圓滿也是不錯。

某日與幾位好友餐聚，說起菜園聽佛經奇妙事，朋友半玩笑說，不知這些菜領受到什麼，倒希望這些吸收了法師智慧的菜，鮮美脆嫩，人們吃了後，淨化人心，家庭美滿，社會和諧，天下太平。眾人聞之，笑聲中，拍手叫好。

緣分到了。這日午後，陽光大好，我外出慢跑，經過菜園，一中年男士正在菜園除草，本村新住民的生疏背影。我捕獲獵物般欣喜，趕緊跳過溝渠，詢問積累許久疑惑事。原來是給無形眾生布施，還說周圍四十里幽冥界都喜歡，聽了得利益，也是種下功德等等。

從《聖經》觀點來看，靈界事物是存在的，這麼想的那一剎，眼下一隻蝴蝶從油菜花上振翅飛起，彷彿是好兄弟的化身，飛過我身旁，說：「這樣知道了吧。」●

自由副刊2024.06.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