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外子從醫院打電話回來交代我，帶孩子到婆家，他先隨救護車送公公回去。我心慌地收拾衣物，雙手微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親人的離世。疾駛在高速公路，思緒不斷翻攪，時間之輪不停回推。當年母親極力反對我的婚姻，聽說公公曾回應母親，如果將來他的兒子養不起妻小，還有他在支持。

　公公愛唱歌，每次我們去探視，他早晨會去巡田地，回來後，開始放置伴唱帶開啟卡拉OK，一首接一首地唱。他愛旅行，時常帶著婆婆旅遊，如果行程中有在台北休息一晚，外子就帶著我到旅館跟他們碰面，他們總會送些名產給我們，愉悅地述說去了那些景點。

　我第一個孩子在春天出生。公公婆婆當日上台北來看孫子，愉悅香甜充滿在整個家中。那年清明節，因為孩子還在襁褓中，我不想回去掃墓，但是公公交代外子一定要回去。結果在高速公路、省道塞車近十小時，準備的熱開水已經變冷，中途在向一店家商討熱開水泡牛奶。自此我開始在傳統規矩與現代變化中掙扎，卻想不出方法來平衡。

　第二個孩子在冬天出生。婆婆照舊到台北照顧我坐月子，公公沒有來，他打電話來找婆婆，卻沒有問問婆婆孩子是否有可愛是否好帶之類的言語。我心中那個男女平等的秤更加堅持，定要捍衛女兒，這是他們唯一的孫女啊。我在原生家庭受過重男輕女的傷害，因此固執地要求公平，也就不肯帶女兒回家給公公看，沒多久時間公公生病住院，我才抱去醫院。他歡喜的抱著孫女，沒有任一句話責備我。

　紛亂思緒中回到了婆家，我帶著孩子，跪在他面前…，我在生活中片面的揣想，不究真實，並且日漸忘記他對我的支持與包容。我沉默落淚，突然覺得這一切的計較又如何，今日時刻才來追悔，已不算什麼了，因為他已離開，不可能再理會我。

　據說頭七那天，離去的親人會回家來，那晚除了我這五個月大的女兒，所有的孩子都在大廳守靈，說要等阿公回來。我不知道他有否回來，近端午的夏夜，有些微涼。

　出殯前一晚的法會，大伯依禮擲銅板問筊，卻沒有回應，大伯點名，家人都在場，但是再擲，仍是沒有回應，最後想到我女兒，急忙抱她下樓來，大伯再問筊一次，竟立即有筊。不論是否或然率，我相信他有回來。

中華副刊2019.05.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