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尼泊爾藍毗尼專區，朝聖摩耶夫人寺佛陀出生之地。自園區最外的鐵鐫大門起，僧團頭前領路吟誦佛號，俗家眾雙手合十亦步亦趨。園地深廣，晨霧壓境，走一步是一步，偶然抬頭，來向和去向均已荒曖成謎。

此處唯有佛陀的足印顯赫。魚貫久隊入寺只為見上一眼。幾番輪替，終於待得我倚著圍欄往下看：玻璃穹幕輕輕扣著遺址的青灰石板，板上痕著那無始劫來的第一步，無增無減，不生不滅。前後有眾深泣起來――久暗多時突見光的眼睛，難免有淚。

循例在佛陀足跡之石板旁的磚牆貼獻了箔金。步出寺場，園內最大株的菩提樹下有著僧服者雙盤而坐，樹上八方幅展斑斕風馬旗。受到招呼，在一僧前蹲下，他喃喃吟唱，遞來一捧菩提葉，雙手一邊俐落往我右腕上繞紅黃絲線。一圈一圈兜兜轉轉，纏到盡頭使勁一拽搓糾成結。凡畢，僧袍一揭露出缽來才道原來要錢：應證了體驗輪迴代價從來不菲――我那一遭，盧比一千。

回程，乞者滿徑，和午時的日頭一起煎著人的心。沒有經驗，不知錢不能輕予，施捨一旦有擇，便有遺；有遺，竟有愧。將錢交給袒著胸腹奶著孩子的母親，隨即又有更弱的婦人塞著更幼的稚兒湧來。苦難是填不盡的海，施與受一樣艱難。窘迫逃離一隻隻伸來的手鑽上巴士，窗外乞者如溺，窗內之我亦然。沒有此岸，沒有彼岸；慈在其上，但悲在其間。引擎催動風沙飛捲霎時隱蓋了牽連。我隔著車窗回頭望，佛既近且遠。●

自由副刊2018.05.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