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喜歡《惡女花魁》這部電影。女主角清葉從小被賣到妓院，幾經艱辛總算熬成妓院的紅牌。在那樣的環境裡，擁有愛情是種奢望。可清葉不死心。她只想知道身為一個女人，難道就不能追逐愛情嗎？於是她還是放膽愛上客人，也曾懷孕拼了命要生下小孩。幾經挫敗，嘗盡人情冷暖幾乎要心死的清葉，仍奮力逃離妓院，與一直默默守護她的窮小子私奔。

　電影的最後，兩人從妓院逃出，跑向漫天飛舞的櫻花樹海…，片尾曲響起，是椎名林檎的「世界的盡頭」，歌詞宛如女主角的心境：「在這世界是否有盡頭呢？如果能看得到盡頭，要如何展開歡笑盡情享受呢？因為我們早已竭盡了全力…」，曲子歡樂熱鬧，但卻隱隱透露出悲傷。

　某晚，突然又想起這首歌。我看著歌詞，想起陳昇在某場演唱會上突然問了陳綺貞一句，「哲學吉他手。宇宙，有沒有盡頭？」陳綺貞很尷尬地不知要回答什麼。我猜陳昇心裡一定想，有就有，那又怎麼樣，我還是喝我的酒。

　可是，在遙不可及的盡頭那端，世界究竟長得什麼模樣？我想起了動畫《李獻計歷險記》。動畫裡的男主角跟女友都得了罕見精神病症，別人無法進入他們的世界，但他們彼此了解、陪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突然有那麼一天，女友突然痊癒，她再也無法理解男主角，再也無法陪在他身邊。於是，男主角相信了都市傳說：只要將某個電玩遊戲全部關卡破解，就能回到過去。他不計代價，走私賣腎嗑毒樣樣都來，花上一生的時間在虛擬世界裡奔跑著，直到白髮滿頭...。

　我也想起了《攻殼機動隊2》裡，擁狗入眠的警官巴特。他是個暴力的男人，破門而入總是比拿鑰匙開門簡單省時。死亡對巴特來講，就像是不小心打了個噴嚏般稀鬆平常。然而每次巴特出生入死後回到住處，卻總是一邊嘮叨著瑣事，一邊細心溫柔地餵自己的老狗吃飯。像個爸爸。

　總覺得，沒有家人的巴特那麼樣地不怕死，只是因為不在乎自己往哪裡去。死亡，只是另一處從沒去過的地方。這個世界上若沒了牽絆，那麼去哪裡又有什麼差別呢？因此，罪犯怕他，甚至警察也怕他。但老狗不懂他，不怕他，所以才能成為他的伴。唯一的例外，還有個人也不怕他，就是同樣拼命三郎同樣瘋狂的女警官素子。電影的末了，素子飄然離開，而巴特婉拒搭擋好意的晚餐邀請，再次獨自步入黑暗的夜裡。他往哪兒去呢？他的世界，盡頭的那一邊是素子嗎？

　前女友結婚的前一晚，我想起了巴特這個寂寞的男人。躺在客廳沙發上，把燈關上正準備播DVD，我才想起這部動畫恰恰正是她推薦我看的。漆黑的客廳裡螢幕無力地獨自亮著，DVD播了一整夜。素子一次又一次地離開巴特，而我無法入眠。然後，天仍舊矇矇地亮了。

中華副刊2017.0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