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2-02 10:59:22阿盛
【文友新作】她的歌， 閃著我歲月的光 ─ 楊奕成
一九九一年的冬季，電視台強力播放她的MV，她站在法國的凱旋門前唱著：「提出精神，大膽向前衝衝衝衝衝衝，心掛意無路用。」那年，我剛上國中，她的歌聲所展現的那股生命力，讓我熱血沸騰。她是龍千玉。 為了買她的新專輯，我省下一周的早餐費，等流動夜市有人來擺攤時，便興沖沖去買下第一卷她的錄音帶。之後，我不停地播放與練唱，每晚定要她的歌聲伴我入睡，於是十二首歌很快就爛熟。她的專輯封面題著「秀麗佳人」，我喜歡那種時尚又不俗豔的造型，便寄信附上回郵向唱片公司索取她的相片。收到相片，還拿去相館護貝，然後墊在書桌下邊欣賞邊唱她的歌，心情更愉悅。 阿姨家有訂報，只要看見她的報導便替我蒐集，我仔細閱讀那些剪報且都記住。有回，阿姨拿出一本泛黃的《電視周刊》送我，並指著其中一幀「江玉琴」的相片，見我滿臉疑惑，阿姨才說那是龍千玉剛出道時的藝名，唱的是國語歌，又講起她在演藝路，怎樣受挫，如何振作，我入神地聽著，更佩服這位台語歌壇的女神龍。原來，她當初曾受鳳飛飛提攜，而阿姨是鳳迷，對這段過往知之甚詳。 我又努力地存錢，終於買齊她所有的專輯，好幾卷的錄音帶一字排開，感覺這樣的支持才算完整盡心。後來，唱片公司推出她的伴唱帶，類型有兩種：一種是新潮流，她遠赴法國、蘇聯、義大利取景，為歌迷捕捉異國的風光，台灣歌世界香；另一種是豪華歌舞秀，她穿小禮服演唱，由舞群伴舞，布景絢麗，乾冰環繞。我一遍遍地觀賞與哼唱，心情好時加倍怡情，心情差時足以止跌。 當時午間有個綜藝節目《天天開心》，會有歌手的打歌時間，只要她出現，母親便喊著：「卡緊來看龍千玉！」我總會立刻衝向客廳，陶醉地看著。有回適逢選舉，母親帶我去看選舉秀，只見候選人口沫橫飛地談政見，實在令人意興闌珊。忽聞主持人介紹：「讓我們熱烈歡迎台語歌后龍千玉。」我精神為之一振，雖然她只唱兩首歌，但如此的邂逅，讓我歡喜了好幾天。 一九九五年的初夏，報載她將在中國廣播公司錄節目，開放歌迷進場參觀。那是個周末午後，母親陪我去追星。唱現場的她，中氣十足，架式也十足。當她唱起成名曲〈不如甭熟悉〉時，眼角泛著閃閃淚光，也許那是她一路走來的辛苦與欣慰的綜合呈現吧！節目結束，我排隊等待領取海報，輪到我時，她親切地對我說：「謝謝你能來，謝謝你的支持。」還跟我握手，一時之間我樂昏了，回家後才想起，帶了相機卻忘了與她合照，帶了CD卻忘了請她簽名，真是後悔。 高中的音樂課，老師要我們選一曲演唱，做為期末評量。我與同學May竟不約而同唱了她的歌，原來我們都是龍迷。從此常相約去KTV，點唱所有「龍的情歌」。有一年我的生日，May竟然在老唱片行尋得「江玉琴」時代的匣式錄音帶送我，雖沒有機器可聆聽，但光是供在架子上我也很滿足。彼時同學多崇拜年輕一代的歌手，他們往往笑我們這樣迷戀龍千玉實在很俗氣。 但我堅持認為龍千玉的歌絕不俗氣，而是真情流露。那首〈卡將喲〉的詞：「生阮彼一天，麻油雞酒香，伊若是拚無過，生命來奉陪，生完袂準煞，要辛苦甲阮晟。」我輕輕地哼唱，想起母親說生我時難產，若不剖腹恐有危險，但又不捨做工的父親負擔昂貴的手術費，幾經掙扎與折騰才同意剖腹。出生後，我必得母親抱著搖著才肯入睡，否則便啼哭不止，父親說我是磨娘精，母親卻毫無怨言，還瞞著父親購買珍珠粉泡牛奶餵哺我。這首歌道出了生命的喜悅與艱難，我曾唱給母親聽，然後問：「好聽否？」母親豎起大拇指，笑而不語。 早期她也會在新專輯裡收錄幾首老歌，甚至出版過兩張台灣民謠專輯，母親非常喜愛，而我也藉由哼唱串起兩代的情感。二○一四年她首次在台北國際會議中心舉辦演唱會，身為她的歌迷，當然不能錯過，於是我帶著母親去「恭聽」。 那夜，她以「女神龍」的造型震撼登場，她唱的每首歌，我都能琅琅上口，也都令我心事翻飛──她的歌，閃著我歲月的光。當她唱著：「因為我有你，所以我相信，等待雨水過了一定有晴天。」那種篤定的眼神以及對歌唱的珍愛，汩汩流淌在句與句的音符之間，我完全感受得到。 記得多年以前，她接受電台專訪時曾許了個心願：「在藝人的路上，我要不醉不歸，我希望有一天能開一場演唱會，讓所有的掌聲把我灌醉。」而我，演唱會那夜，我一直用力鼓掌，真的也醉了。 人間福報2016.02.02 畫作 / 林之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