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蘿蔔糕，婆婆很拿手。甜年糕、鹹年糕、草仔粿也都是做得好吃，甚至有許多鄰居訂購。不過我總不清楚她是如何製作的，因為上班到除夕前才能回家，那時紅磚大灶已經熱蒸了不知道是第幾籠，粿香蘿蔔味早已飄溢在屋裡了。前院還有一袋磨好的米漿在預備著，這是婆婆準備在子女回台北的前一天蒸好，讓我們帶走的。

      蒸好了放涼，上桌之前，必須要煎過，大伙兒都不喜歡吃原味的，那糕白白的有些濕軟，而喜歡煎得金黃焦酥，裡面Q軟的。我娘家卻從來只吃原味，媽媽說清淡不油，沾著醬油或是醬油膏就很好吃。這些年，我煎糕的工夫練得尚稱可以，有時候我會故意不煎成焦黃，結果，連兒女都不滿意，還是要多焦酥的才喜歡。

　蘿蔔糕是夫家過年必有的菜色，我們在廚房將蘿蔔糕一塊塊煎好，公公會準備沾醬。他洗香菜數株，蒜苗切取上半段，，神情專注地慢慢仔細切碎放入大碗公，再加上醬油膏、甜辣醬攪拌均勻。我第一次見到時覺得很特別，有鹹味、有甜味、還有些辣味，這醬料既適合不喜歡吃辣的人，也適合喜愛吃辣的人。

　除夕，餐桌坐滿了大人小孩，手中筷子夾著菜頭粿，沾沾醬，大口大口的吃，滿桌的菜餚，年就這樣來了又去了。公公逝去十多年，婆婆被兒孫追趕得老了，子女們不再讓她做傳統粿，就買現成的，有時候二姑、三姑也會自己做來吃並分送給我們。我是沒有長進，還是不會做粿，也不會挑選，這幾年來都是大嫂製作。母親也會幫我買一份，她一定是買全素的，她還是希望不油清淡就好。

　過年到大伯家拜年，見他專注細切香菜蒜苗的神情，我想他一定知道公公使用醬油膏辣醬的比例。我在家裡每回煎蘿蔔糕、調製沾醬，總想著我的材料比例是否正確，是否能調出當年公公特製的味。

中華副刊2016.02.01

畫作 / 黃君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