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8-20 11:17:16阿盛

【文友新作】降落 ─ 蔡文騫





降落是回家的最後一步。


已經一個人飛了這麼久。漫長的旅途,有時會讓人誤以為可以永遠不停下來,從晝區進到夜區,又飛入了晝區,能飛得比時間更快嗎,在平流層中乘噴射氣流前進,連片雲也沒有,只不斷穿越稀薄的空氣。

接近目的地,各種語言會反覆廣播,請打開窗戶遮陽板,扶直椅背,把餐桌清空,電影停留在接近結局的地方,我們即將開始下降程序了。

時常想起《父後七日》的結尾:請收拾好情緒,我們準備降落。高空中的味覺清淡,或許情緒也清淡一些,隨著高度降低,一點一點藏好的感覺似乎又被釋放出來,人也回復敏感,沒有打包帶走的,粗心遺留的,拾起收下的,不小心挾帶的,種種心情,在不穩定的氣流裡起伏,鼓脹隱約作痛。

等足夠貼近,房子和所有事物都開始變大,原本看似相同的光點慢慢可辨識出各項細節,船隻在黑的海上漂流,車燈如河從高架潛流地下,有些人的房間還亮著在等待,巨大摩天輪緩緩停止轉動,依賴跑道燈指示抵達的方位。

機翼升起擾流板,破壞升力,不停浮起的思緒好像也停止上升,開始感覺到地心引力作用,被自己和行李的重量不斷往下拉,終於觸地。

最後一段滑行,一趟旅行減速慢慢靜止,機艙門對準空橋,手機接上網路,顯示時間回歸標準時區,把自己和地上歲月重新精準連結。

歡迎回家。


人間福報2015.08.20

畫作 / 李梅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