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4-03 13:04:00阿盛

【文友新作】傷心郵戳列車 ─ 陳栢青

 



走進月台前已經經歷一次誤點,在那之前趕一場錄影,鏡頭錯過左半邊臉盤髮如御殿上華柱騰龍,那麼多聚光燈蘋果光夜空裡彈幕似齊襲來,卻全部落在舞台後台一樣荒涼的右邊臉上。後來透過小螢幕看帶子,心跟著那過分光裸的額頭淒涼。

回家幾乎像逃難,剛跨過月台,車門一開,走道上石子落水似人群自動退開一個小圈,只是目光還斷續濺回來,這可怎麼著?一回頭,玻璃窗上男人頂著大厚妝,一似壁癌正斑駁,這才發現,剛剛走得太急了,竟然連妝都沒卸。

所以悲慘從來都是一節車廂,鉤子拖著一次就是一整列。那一趟回程,我把椅背當掩體,臉都已經貼到玻璃窗上,對座小女孩拉拉隔壁女士的袖子,媽媽媽媽,我幾乎能讀出她的唇形,感受她吊起的手指拉出的虛線,無論那女孩始終看著我,或那女士始終不看我,都讓我想尖叫。

月台上再回頭,漸次遠離的車窗上,留下半邊臉頰的粉,還有一個淡淡的唇印。像蓋上一個郵戳,隆隆被載著走。

總是有這樣傷透心的片刻,屈辱還是困窘。郵戳蓋過就過去了,但列車還會回來。以前我總絕決的哭和笑,會沿著鐵道奔跑,那時總以為沒有了,再沒有了的,現在則想,明天早上起床再看看。怎麼樣,還不遲。會遲了的,過去了,也就沒有了。

─聯合副刊2013/04/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