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友新作】桑椹-鄭麗卿
圖/右耳
一月間,在河堤上走路。堤上有樹,雜亂的細細枝條盤旋纏繞著,草坡上堆疊著枯黃的葉子,落葉將盡,猶有
不幾日,冷風中光禿禿的枝條上已冒出細細密密的綠意,節點上一小坨一小坨青綠色果實像一隻隻的小蠶伏著在風中蠕動。因著桑果,我才認出來是桑樹。
桑樹原本我是熟悉的。在讀高中的時期,因為蠶絲公司的遊說,村子裡突然興起一股養蠶的風潮。要養蠶,當然要先植桑樹,我到田裡幫忙的時候,原先的香蕉園已變成一片比人稍高的桑樹林,桑葉沃然茂盛。
但初次踏入蠶仔寮,看見一床一床數不清的蠕蠕而動的小蠶,爬伏在桑葉上攢動著頭,一上一下地啃食,又像慢慢要往人身上爬過來似的,嚇得我全身起了雞皮疙瘩,只要一閉上眼睛,腦海裡盡是一隻隻蠶寶寶在蠕動,好不駭人。經過一次兩次咬牙強忍著在蠶床邊舖排桑葉,與蠶逐漸熟悉了便也接受了牠們。蠶的食量浩大,我們努力剪來桑葉,牠們努力吃努力睡努力蛻皮,千萬隻蠶食桑葉的沙沙聲,響如細雨下在以稻草和蔗葉舖蓋的蠶仔寮屋頂上,竟也令人感到十分悅耳。
養蠶是勞力密集的農業,常常父母要在蠶仔寮舖好足夠的桑葉,回到家總是晚間九點十點鐘了。我還在準備功課的夜晚,不自禁凝神辨聽屋前稀稀落落路過的摩托車,那在夜裡是一種奇特又被期待的聲音,時不時在遼闊空曠的夜色中響動著。直到分辨出約在百公尺遠的地方傳來父親野狼125的引擎聲時,終於安下心來。但,見了面,也只是輕淡地彼此叫喚一聲,便又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去了。
一個夏日的午後,我獨自騎腳踏車去蠶仔寮。半途,烏雲掩至天色忽地暗了下來,旋及閃電如銀蛇在水田中亂竄,忽左忽右,同時間霹靂大作。道路兩旁不是稻田便是菜畦,無處可躲避,此時騎著車的感覺很詭異,車輪軋過碎石的聲音清晰可聞,路上很安靜天頂卻有爆裂了似的響雷,說不出是害怕還是緊張,這樣毫無遮掩我也只好仗著憨膽一路向前。身後彷彿有雨聲在追趕,在雨點撒在我身上之前,喘著氣箭步衝進蠶仔寮,西北雨傾潑而下。
因著午後的西北雨,蠶仔寮常常有鄰近的農人前來躲雨。一回母親就在近門口處與人說話,忽有一道閃光直鞭而入,擊中母親,倒下。眾人驚呼,經一陣慌亂雜嘈之後,她才慢慢醒轉過來。那時候我也才驚覺到前些天下午我在路上的情形有多危險。
雖有驚險,也有美麗的經驗。
在蠶經過四次蛻皮,成為五齡蠶後,熟蠶體色變黃且呈透明,也不愛吃桑葉了,開始準備吐絲結繭。這時需要大量人力將熟蠶一隻一隻放到簇器上。為掌握上簇的適當時機,必定是全家總動員。有時接連
深夜的星空,銀河蜿蜒橫跨遠天的一帶,閃閃爍爍中好像有許多故事在那裡進行著。弦月在檳榔樹梢頭移動,眼前有螢火蟲上下飛過。深夜微涼,路上並不暗淡,似乎籠罩著一層銀光,天地靜極了,摩托車彷彿也無聲地走著。星光,椰影,螢火,因著夜色拉近了與我的距離,於我這麼親近如此自然,我全心全意地感受這一切,領受著這廣闊深奧的平靜美麗與神秘。在我的身體裡一直銘記著那夜裡的微涼與星輝螢火,即使今天回想起來,還能清晰感受到當時沉浸其中的沁涼感覺。
但好光景總是不常在。養蠶六七年之後,蠶床染上病菌,消毒無效,蠶絲的收購價格也低落了,於是大家又把桑樹鏟除,開始種植其他農作。蠶仔寮也逐漸荒廢,只充做置放農具和躲雨的地方。之後的二三十年間,大家也似乎淡忘了桑樹或養蠶這些事。直到近些年,生機飲食風潮大起,發現桑椹是養生的大好食物,根據醫書的記載:桑椹滋腎補肝,安魂鎮魄,聰耳明目,養血祛風,生津止渴,利水消腫,解酒烏髭。簡直是療癒撫慰身心的神品了。
當年,在田中偶爾好奇摘
桑椹的產期就像短短的春光,一陣風一陣雨,轉眼即逝,桑果往往也瞬間紅紅紫紫落了一地。從前幾年開始,四月中旬以後我便會收到家裡以宅便寄來的幾瓶桑椹汁。原來在蠶仔寮邊還留著兩棵桑樹,每到春季,結滿了桑果。我可以想見:春日,父親路過蠶仔寮,發現滿樹桑椹成熟了,他停下來在樹下摘食了幾顆,嗯,可以了,便動手將熟果摘下,交給母親清洗完畢,起火加糖熬煮兩小時,裝瓶。周日,由大哥裝箱託寄。
玻璃杯中的桑椹汁,純淨,艷麗的紫紅,是春天的姹紫嫣紅在水杯中留連徘徊,迴盪著關於燦爛與平淡,勞動與收穫的記憶,也滋養著,未曾說出口的鄉思。
~中時人間副刊2013/0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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