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友新作】午睡之後 ─ 鄭麗卿
午後懶睡。醒來,張眼巡看房內四周,忽然覺得像是迷失在一個陌生的地方,感到強烈的孤單,孤單得快要掉下淚來了。
樓下的公車摩托車一陣一陣的聲浪直奔前去,間歇時遠處的狗吠聲更顯得淒楚,房間有如深井般封閉,靜寂緊緊圍繞在四周,絕望如一席薄被覆蓋在身,竟致使我臥躺在床起不來,深沉的靜彷彿如冰霜將我凍結了。
幻想一對高飛的翅膀
我害怕身體就這樣凍結了一般難以動彈,卻又清晰地感受到時間一分一秒移動遠去,如遠去的車輪。窗簾的縫隙可以看見陽光轉身一步步退走,四下空洞,昏暗漸漸湧入,只我一人被扔在這裡。
像是迷途的人,我四顧蒼茫。我命令自己立刻起身,但身體並不能離開床舖,內心一再催促自己,起來,起來啊。要收拾的衣物,一落一落的書冊,要做的工作,想要食用的茶水果物如此歷歷在目,卻又如此不可及。鬧鐘滴滴答答不停轉動。
每在這樣的時刻,我總幻想著拍動一對隱形的翅膀高飛,飄升到半空,遠遠俯視著床上的自己。當環境變得無可忍受,無可理解,或是無法超越困難時,讓自己的神思從高處默默地俯看這一切,高度與抽離的空間可以提供我必要的思索與庇護。
我有些哀傷地旁觀著床上的自己,正在承受一場反覆了幾十年的午後夢魘,意志與軀體的猛烈拉扯。
想想看,多少年了,我很少有空閒可以好好躺下來睡個午覺。舒適地躺在床上午睡,就像是眼前吊掛著的紅蘿蔔,而自己就是那拖著石磨的驢子,永遠追不到它。下班回到家,從不在沙發上先坐下來,因為一旦懶坐下去,恐怕九牛二虎也拉不起來了。那麼,接下來損壞的會是一頓晚餐,一個夜晚的時光,與每日忙累之後賸下的一點點自我。
極度的恍惚孤單心慌
俯視,我也看到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個女童。
熱天午後,太陽暴烈如猛虎,時間總是特別漫長而恍惚。矇矓中,聽得見鳳鳴廣播電台的歌仔戲,阿嬤坐在藤椅上慢慢搖著扇子,有時也拍趕一下蒼蠅,或許也打了瞌睡。不久前我用透明塑膠袋捕捉的幾隻肥胖的蒼蠅,仍在袋子裡營營地拍翅,徒然地衝撞著。
我午睡醒來,仍舊躺在床上,有時稍微移動手腳觸摸微有涼意的蓆面。烈日和炎熱沒有傷害到我,卻有一種孤單,遙遠的感覺,潛藏著微小而深刻的恐懼。勉強睜開眼睛,望向四周,一切彷彿凝固,時間靜止,聽得見自己的呼吸聲,似有若無的影子在四周快速游走。像做過一場噩夢,離了水的魚似的乏力地平躺在床上,但是我並沒有做噩夢,沒有,只是感到極度的孤單心慌罷了。
心慌什麼呢?因為炎熱,我可以想見街路上沒有行人,連一隻狗也沒有,炙烈的陽光會使得一切事物顯得白花花一片,好像隨時都可以蒸發掉。
太陽像老人的腳步一樣很緩慢。照進屋裡的陽光慢慢變得有些陰陰弱弱,影子拉長傾斜,蓆面也更涼了些。恍恍惚惚似睡似醒,有時閉著眼有時睜眼四處望著,陽光曖昧含混地移動,四肢也像水槽邊蔦蘿嫩綠花莖的觸角,一點點一點點往前伸展。
直到麻雀燕子又出來聒噪,四鄰童伴的喊叫也清晰可辨,但我無意也無力起來加入他們。再過不久,轟炸機似的蚊子大隊也要出動了,該起來了,起來了,心裡想著,命令自己該起床了,卻像貪戀草蓆的涼意,始終像隻懶貓賴在床上。
那是我有生以來最單純無憂的時候了,只是當時並不知道。
過早悲傷的似水年華
到了高中時期,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腹痛難熬,一回被送到保健室去躺著。恍惚中白牆上有樹影搖曳,時光似乎停止了又彷彿漂流著。那時候心想:在這麼美好的時光裡躺在保健室裡真是世界上最讓人傷心的事啊。起來,起來啊,卻又一直動彈不得。眼看著天色一直一直暗了下來,最終只剩下懊悔和無可發洩的惱怒。
就在那樣的懊惱中,我聯想起國文課裡才讀到的唐詩:夜深忽夢少年事。而,自己彷彿也有一些微酸隱痛的小小心事更向誰人說去?
但這似乎是過早地悲傷的似水華年,悲傷的少年無事可夢,究實哪裡識得時光的酸苦澀呢。
有時不免要想:如果這一生可以重來該多好,我就不要再這樣浪費時間躺在床上,什麼事也做不了。常常有某些片刻游離了現實,好像自己什麼都不是,不再有婚姻,不再有小孩,只剩下一個開始老化的身體,甚至躺在這裡的都不是自己了。
鬧鐘仍在滴滴答答,窗外還是響著公車機車狗叫聲。隱形的翅膀褪去了。時光一再更新,看來我並未因歲月的經過而解除午後的迷失感,今天的夢魘只是抄襲著三十年前,甚至四十年前熱天午後,空洞,飄浮,懊惱。
─中時人間副刊2013/0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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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和老翁襯衫濕
日本校舍
嗯.料是年紀不是特別小
至少29歲以上
如某島.某配.某睿........等
連日本校舍都沒見過
人生又缺一角
可憐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