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得鴟鴞蒹葭                           

人最好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孔夫子是對的。看似事小，但可以連結不少人生道理。

夫子可能不盡然因讀《詩》而悟此，或許還與他的多能鄙事有關。他幼時家貧，合情推測，與古今窮小孩一樣常做家務兼跑野馬，自然會多認識花樹蟲魚之類。

所謂識名，非唯知其稱，須得實際觀察了解。人類若夠用心，必能從動植物身上學到什麼。單舉一例，烏龜遇險則縮頭足，你諷牠怯懦，牠可真保住老命了，所以牠長壽。好出鋒頭且動輒暴虎馮河者，何妨謙恭效法之。

現代教師家長總愛責罵小孩五穀不分，不盡公允。首先，自己識得稻粱菽麥黍稷？其次，養不教誰之過？之三，學業繁密如貓毛，豈有空隙穿插無關升學閒事？曾與年輕學生聊天，他談及葡萄，云是爬樹摘下的，我笑意難禁；他詳實敘畫，原來他家葡萄藤半藉人工緣枯樹枝蔓延，我當下認錯。

聖人亦非生而知之者，他通情達理，由學由問以致。然我恆設想，要是他也像今日國高中生那般每天被考試卷壓到筋疲力竭，說不定連鴟鴞白駒蒹葭常棣都不認得。

●植物的感知覺                           

植物有生命，理當有知覺。我幾次測試過竹筍。

近破曉，竹叢邊，耳貼地，找聲音，禁息聽，撥撥撲撲拍拍，那是筍在掙扎，急於冒出土面；天亮，尖頭出現了。我以掌連續拍它，以樹枝敲那頭。隔日察看，筍高不變，又隔二日始稍高；筍很可能是嚇著了，通常，冒出後會極快速拔高。

植物有感覺嗎？應該是，另類的。並列數顆花樹豆蔬種籽入土，往往二三顆同時冒芽，較弱小的總會萎去。揣測，它見覺高大強壯的同胞，自知爭不過，主動讓位。

我因此在想，稻蔬被割下來時是否會痛？我不堅持素食葷食的好壞對錯，理由：都是殺生，差別唯在於，動物有一雙靈動的眼睛還會哀叫，植物就算有啼聲也沒人聽得到。

所以吃食物只好離一切相。於意云何？人類殺生乃天命注定，不可逆，萬物生死乃自然定理，亦不可逆。這意思，以生養生，吃葷吃素都沒關係，反正沒有金剛不壞身。

但殺生過甚真是不良。一九六○年，台灣人口一千萬，該年總食肉魚量只有二○一○年的十八分之一。現代人怪病多如物種，肯定因為吃太多。

●唱高調之前                              

濫用農藥污染環境。這句話常聽到，大概，說的人多是住在都會區的迷你布爾喬亞。

那句話不很對喔。農作，施藥是不得已，否則蔬果難以長成，天敵甚夥又頑強；農人，必定受過專業指導，知道農藥正確用量；農藥，價格頗高，濫用與丟錢完全同義，世上沒有任何行業會自願故意提高成本。

唱高調之前請記得先檢查自己的聲帶。

你買雞腿便當，吃牛排餐，賞月賞到手忙腳亂烤豬肉羊肉；你以為那些雞鴨魚豬牛羊是怎麼長大的？老老實實，很多都被長期餵過抗生素。尤其大規模飼養，非如此不可，即使這樣，還不能保證抵抗得了瘟病侵襲。

當化學製品已盤根錯節在日常生活中，我們須得覺悟，環境與食物皆無法全如過往，而且，這共業人人有分。奈何？只好多留意些，世間利弊相倚，別期望人生諸事「一秆雙穗」大祥瑞。但，你可以少吃些肉魚，可以選擇有機栽培的蔬果，可以不喝化學合成飲料。

另外，打個商量，好不好莫再一味推責他人污染河川土地？好不好莫駕著會噴毒氣的車去參加反煙害或節能減碳活動？

─鹽分地帶文學2012第3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