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8-12 13:15:05無名

小說分析範例──朱宥勳《學校不敢教的小說》

無法站在舞台上演唱,就坐在底下當個好聽眾;無法成為小說作者,至少可以成為小說讀者。國、高中求學時期,除了課本選文與老師指定的課外讀物外,我閱讀的小說非常少,以致我在小說上有閱讀障礙,看的速度慢也看不太懂,自然,也不會寫小說。

朱宥勳的《學校不敢教的小說》是寫給中學生的小說入門書,他在〈自序〉表明:「寫自己的小說是一種對自己的召喚,談別人的小說則是希望把更多的人召喚到文學殿堂來。」(頁27附錄的〈如何測量學校不敢教的小說〉,朱宥勳提出「分析小說的五個原則」和「細部分析的觀察點」,說明他分析這三十篇小說的方法,可以視為本書的導論。

「關於學校,我們學會的第一件事情是遺棄,第二件事情是隔離;你不能做你本能想做的事,因為你現在身在一個特區,在這裡你的天職就是被管束。」(頁36~37我在臉書分享這段話,引起剛送孩子進幼兒園的朋友的感觸:「叫為媽的該怎麼做?」「我覺得那是一個成長的過程,在愛情中,我們可能遺棄對方或被遺棄;在工作上,我們一樣被隔離。作者使用『學會』而非體驗或遭遇,我覺得還是有正面意義。」這是我的回應。

「什麼年齡該做什麼事情,雖然看似天經地義,但其實禁不起考較。」(頁44我們可以進一步思索:那些生涯規劃(求學、工作、結婚)的建議究竟是為了誰好?是真的為當事人設想?抑或只是滿足建議者的價值觀與偏好?

「〈童女之舞〉的主調是壓抑,而壓抑的極處是,不必誰來管理,人們自己的心裡就有一個糾察隊在檢查所言所行。」(頁56壓抑是很貼近讀者日常經驗的主題,欲言又止、欲說還休,打好的字一一刪除、發出LINE後按下收回鍵,想舉手發言變成抓抓頭髮。這些動作的背後是自我審查下的不妥,或擔心對方的不悅,或自覺人微言輕的算了。

「為什麼人類的行為要被自己身上的器官制約?我是否喜歡粉紅色和是否選擇念理工科系,難道是根據那些殊異的器官嗎?更重要的是,沒有別的可能嗎?」(頁67關於性別差異造成兩性不平等的討論仍持續著,性別平等的觀念宣導及保障仍在推動,係建構公平正義社會的一環,不能依靠既得利益者單方面的讓步與善意。

「一個詞的流行往往反映了一種心態的普遍。」(頁73小說文本中的「碰壁」,現在常見的「小確幸」,背後都代表著一個值得考察與深究的社會現象。

「現代化是不平均進行的,它的好處會先在有資源的人們身上發生,而它的苦果則先由缺乏資源的人承擔。」(頁118我想起金門終止戰地政務,駐軍逐年減少,身為理髮師的雙親也被迫轉職謀生。

「無知的善意很可能比什麼都殘忍。」(頁120作者提到很多格言看似真理是因為缺乏論證,故一時無從反駁。例如〈牛車〉裡的保正伯說「只要認真,總不會吃苦的。」這句話反過來的意思就是:你會受苦就是你不認真造成的,不關我的事。然而,社會的不公義,我們真的都沒有責任嗎?

「這樣也對(錯)、那樣也對(錯),那我們要怎麼辦?」(頁134小說提出一個個的兩難問題,衝擊我們習以為常的、不曾懷疑的道理,讓我們在親身經歷前得以思考,不輕易下結論。

「『破壞語言規則』本身就是一種對自由的追求。」(頁139這是作者對王文興《家變》的肯定,認為這是一位作家勇敢抵抗語言規則的痕跡。

「在文學寫作裡,唯一正確的信條就是你的文字有沒有藝術效果。……最典雅、最精緻的文字,不見得是最好的文字」(頁165重點在恰如其分,作者下筆時必須思考什麼角色說什麼話,而讀者是從說什麼話推敲角色是什麼樣的人。

 

「這篇小說的中心意念只要用一句話就可以說出來了:所有的記憶都不可能是真的,故沒有一種記憶比另一種珍貴。」(頁171朱宥勳推崇張大春的〈將軍碑〉,不但在故事內容表現「記憶都是虛假的」命題,並以小說敘述形式示範人們如何操縱自己的記憶所呈現的面貌。而關於記憶虛假的命題,或許可以參照阿德勒心理學「目的論」的主張:「根本不存在所謂真正的『過去』,有的不過是大家根據各自的『現在』加以塗鴉上色,並各自賦予其解釋。」(《被討厭的勇氣二部曲完結篇》,頁75

「姜貴的深度在於,他透過小說進一步思考:為什麼他們會那麼輕易地相信了自己也不懂的東西?」(頁211)《旋風》裡不懂共產理論的共產黨員是如此,身為對照組的國民黨員,又有幾人真正懂「三民主義」?

歌者需要聽眾,作者需要讀者。《學校不敢教的小說》提供讀懂小說的入門方法,展示如何分析小說、如何撰寫小說的讀後感,讓我們成為更好的讀者。 

【圖:朱宥勳著,《學校不敢教的小說》。台北:寶瓶,2017526日初版四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