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出卷的時節。

從小到大，我都是那些不愛看 MODEL ANSWER 的人。就算中五會考還是中七高考，當所有人都捧著那些「X X 精讀」抱頭苦讀，我還是堅持對那些所謂精讀滴頁不瞻。我認為，只要對課文理解透徹，所有問題自然能應付裕如。那些預設問題，不但不能幫助我們理解，卻只會縮窄了我們對那篇文章的思考範圍。

做了老師，我這種心態一直沒有改變。雖然大部分老師都愛直接把坊間的補充練習複製，然後掃瞄甚或乾脆影印貼在試卷內，在沒有經過修飾的情況下，他們依樣畫葫蘆的集百家之所成，所用的字體、格式、大小全然不同，令人看來眼花撩亂。我卻喜歡自製試卷。（也許將來教得太悶時可考慮轉職到出版社設計補充呢。）我深信，沒有一本補充教材能完全切合校本課程，故為學生度身訂造試卷才可測試到他們真正的實力。可惜，有些同事卻不喜歡我這種作風。也許他們不喜歡我出的自由寫作（free writing）吧。沒有 MODEL ANSWER，自然令他們多花了時間來批改考卷。

我卻繼續我行我素。

最惹笑的是，有一次，一位家長氣急敗壞地跑來詢問我：「黃老師，究竟妳的試卷在哪本參考書出的﹖怎麼我做遍了坊間的練習本也找不到妳的試題呢﹖」

我對她笑了笑，說：「找不到便好了，那就可測試妳兒子的真正實力呢。」

我不置可否。心裡委實佩服她家裡那好比小型圖書館的龐大英文練習資料庫。心想，或許，她比我們老師更清楚課程發展呢，如果我現在那班家長能在紅色暴雨警告生效時少打幾遍麻將，盡責地來校接回自己的子女已是萬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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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月，乘著新校有一天的自決假期，特意往舊校探探那班對我對他們也是如隔三秋的學生。

枉我是一位訓導老師。那天，我簡直成了搗蛋王。因為家裡有點事，故我比原定時間晚了去找我的小粉絲。兩三個月沒有到訪舊校，當然不會兩手空空啦。急忙的買了些像樣的見面禮，拿滿了雙手，到達時已經是下午二時了。那時，他們正準備上課外活動課。我偷偷的溜進教員室，督見校長，睜大了的雙眼掩不住他那驚訝的神色，定了定神，他替我找個座位把我和我的見面禮都安頓下來。「怎麼這麼客氣呀﹖妳在這兒坐坐吧！」話沒說完，便趕到操場持咪了。

我回來就是要探望學生，當然不會乖乖的待在教員室啦。步出教員室時，我把腳步放得特輕，生怕被人發現。（可能這是新校舍的關係吧，不熟悉新環境的我，總覺得好像在做些偷雞摸狗的壞事。）甫踏出教員室，看見遠處有絡繹不絕的學生從樓上的課室向操場進發。為了避免影響舊同事的工作，我偷偷地躲在一個小小的簿櫃後面窺看他們，只把眼睛的一小部分露了出來。

自以為收藏得好好的我，突然被學生一句：「嘩，黃老師呀！」嚇了一大跳。本來安靜十分的他們，頓時起哄，其中有幾個學生更從隊伍中溜了出來。初時是四五個，沒料到，隨著隊伍逐漸往下層進發，陸陸續續有同學離開隊伍加入「擁護MISS WONG WONG」戰團。不經不覺，戰士竟增加至十多人，他們把我團團圍住，差點兒透不過氣來。

他們不斷追問我離開的原因。因為今年八月，我逼於無奈地向他們撒了一個大謊，說是會繼續在這裡任教。（這是校長的命令，因為遷校的關係，不想嚇跑學生，所以我們老師對我們的去留問題都得守口如瓶。）因此，他們對我的離去感到很突然。

九月一日，收到幾位學生的查詢，說我為何不上學。我說，黃老師有上學，只是上的不是你們那間。其中一個，聽到我這樣說，急得哭了起來。她用她那沙啞的聲線不斷的追問，我聽在耳裡，鼻子一酸，雙眼立時變得通紅。難道我跟她說，黃老師很後悔，現在任教的學生很頑皮，學校的制度很惱人，黃老師很不開心嗎﹖不。我不可以這樣說。小孩子認為老師就是老師，跟一般的工作截然不同，在他們心目中根本不存在裁員殺校明爭暗鬥等問題。老師是神聖不可侵犯的「職業」。心裡不斷掙扎：說真話還是保護他們的弱小心靈較為重要﹖

決定了。雖然我很不願意，還是要多撒一個謊。

面對他們的垂詢，我選擇統一我的答案：「老師也很惦念你們呢。老師生活得很開心，你們也要一樣喔。」我別無選擇。

也許，這就是一直備受教育界推崇的所謂 MODEL ANSWER 吧。


(written by 阿然 on Dec 12, 2006, photo taken by a P.5 stud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