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想怎麼剪呢？」坐我旁邊的女生，設計師問她。

從鏡子看，女生上手銬的雙手從圍巾裡伸出，在頭上一邊比劃一邊說。

這家店會將每位客人的雙手都上手銬。大家一旦圍著圍巾，乍看之下也就看不出來。

我這一排，整家店，二樓，以及正在洗頭的客人，大家都是帶著手銬。

女生的設計師暫時走開，女生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一會，用戴著手銬的雙手撥了撥劉海。

「請問需要看雜誌嗎？」店裡的小妹走過來問我。

「放著就好。」我說。

有個男生看著他眼前的電視大笑，笑的腰都往前彎了。

他的雙手是被銬在身後的。

他躺回椅背上，因為笑得太過用力，不斷喘息，卻又一邊繼續笑著，當他再次爆笑起來，已經到要哭的那種程度。

看起來他就像一邊哭，而設計師一邊在幫他圍圍巾。

到底什麼那麼好笑？

我偷聽到他和設計師的對話。

「真的不能看嗎？」

「對啦！電視昨天就壞掉了！」

鏡子裡斜對面，也就是我的斜後方，有個男生雙手捧著什麼貼在他的耳朵旁聽。看起來像是在聽音樂盒，或者是貝殼。其實他在講手機。

“我在剪頭髮阿...真的阿！妳為什麼不相信我？”

店裡傳來了鐵鍊聲。拖著地板。

有個男的從我身後走過，他的腳上戴著腳銬。

「為什麼他要戴腳銬？」我問設計師。

「因為他還有要護髮！」設計師帶著微笑回答我。

我想問如果是染髮呢，遲疑兩秒，最後還是問了。

「染髮的話，是1400元！」設計師說。

那男生因為戴腳銬的關係走得比較慢，樣子像企鵝。走在他前面要幫他洗頭的小妹還很親切的停下來等他。

不知道企鵝媽媽會不會這樣等他的孩子？

他們走上二樓，鐵鍊拖著樓梯發出的聲響，變的小聲。

當我剪完頭髮，店裡的小妹要幫我解開手銬時。

我竟然找不到一開始交給我保管的鑰匙....

一段空白等著我以尷尬填滿。

情急之際，但就在這個時候，我和店裡的小妹幾乎同時抬頭。

因為那鐵鍊聲再次傳來。

這次，那個人從二樓樓梯一路滾了下來。

在他滾的過程中，我想我沒有看錯、確實看到了，一個很短暫的瞬間，他的臉部表情，對自己、或對某人訴說著；為什麼我會發生這種事？

“為什麼他會發生這種事？”

店裡大家的動作都停了。

整家店，戴著手銬、沒戴手銬的人，都暫停住。

頭上還有泡泡，剪刀還沒閉合，還笑到一半，劉海還沒剪掉的人。

有骨頭從那個人的小腿皮膚穿出來。骨頭被折斷了。

好像我是店裡第一個從他身上移開視線的人。

我在看什麼？

我注意到，還站在樓梯上，從我這邊看過去只看的到腳，看不到大腿以上的部分，剛剛帶他上去的那個小妹的身影。

她站在那不動。

我找到鑰匙，自己把手銬打開。

"卡嚓"

不知道為什麼，感覺全店的人都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