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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討〉

經過路旁的乞丐時，女友放開我的手。

“等我一下下喔！”

她翻包包在找錢包。

我說我來，被她伸手擋住。

我微笑等她。

她掏出一張一百蹲下，對乞丐說：「可不可以跟你換1個50，5個10塊阿？」

我趕忙制止她。

乞丐說可以阿，接過，接著站起來，拖著他的左腳，緩緩向前走。

走了四五步，女友問“你要去哪？”乞丐沒有回答。

他走到臺階處，開始下階梯，挺吃力的。看了我們一眼，繼續走。

他走下天橋左顧右盼的要穿越馬路，我們在天橋上看著他。他又看了我們一眼

風很大。女友的圍巾打到我的臉上。

她一直沒說話。我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我們看著乞丐闖馬路，一台公車停下，對著乞丐猛按喇叭。乞丐伸手去檔，加快腳步走過。

車流在乞丐身後開始恢復移動，乞丐已經走到馬路另一頭去了。

沒有再回頭。

“走吧。”女友說。

“恩。”

我幫她把圍巾重新圍好。

〈凶宅〉

他要轉動鑰匙進女友家時，聽到對話。

“我男朋友是〝凶宅〞好不好....”

“有多兇？”

“超兇的...”

“有多宅？”

“超宅的...”

他慢慢取出鑰匙。想了一下，改按電鈴。

“誰？”

“是我，〝凶宅！〞”

他張嘴笑著等候，但一陣死寂。

“是我，〝凶宅！〞”

他又重複了一次，但依舊靜悄悄的。靜的只剩下風扇聲。

嗡嗡聲。

沒有人來開門。

〈班長〉

“贊成漢捷當班長的人舉手。”

我看向漢捷。全班只有他一個人舉手。

“手放下..”

漢捷把手放下。側著頭看著窗外。

我轉回頭。心情有點沉重。

“不贊成漢捷當班長的人舉手。”

我看向老師。全班只有老師一個人舉手。

“手放下..”

老師把手放下。同樣側著頭看著窗外。

我的頭更低了。

“要再表決一次...贊成漢捷當班長的人舉手。”

漢捷舉手。

不知道為什麼，我也舉起手來。

漢捷哭了，拿掉眼鏡在擦眼淚。

“手放下...”

全班沒有人看他，即使他哭出聲來。

“兩票.....不贊成漢捷當班長的人舉手。”

老師舉手。

班上陸陸續續有人舉起手來。

“手放下..-二十三票！23比2，少數服從多數..”

漢捷哭得更大聲了。

換我看向窗外。

雲飄的很慢，還有...漢捷的哭聲跟我奶奶的哭聲好像。

當時爸爸說奶奶偷媽媽的錢。

奶奶哭得好難聽。

〈求婚〉

我坐在大廳的椅子上。看著坐在我面前的一對情侶。

男的對女的說：「嫁給我好不好？」

女的臭著一張臉搖頭。

男的沒說什麼。

彼此就這樣沉默。

幾分鐘後，男的又說：「好渴...」

女的還是沒說話。

男的拉拉領口，一直看著女的側臉。女生看著遠方。

男的已經流好多汗，掏出手帕在擦汗。

擦完，吸了一下鼻水，也看向女生看的位置。

他瞇起眼微微張嘴，最後好像想到什麼，看著女生篤定的說了：「喂！請我喝飲料好不好？」

女的猛地站起來要走。

他趕緊抓住她手臂：「喂！妳不要這樣..我還沒說是什麼飲料阿！妳聽我說...」

女的甩開他的手，大喊：「自己買啦！！！」

女的又坐下。手環抱胸前。

男的低頭抿嘴。

過沒多久回過頭看我。

我一直看著他的臉。

他雖然一直看著我，但又好像沒看到我的樣子。

〈腎〉

翻閱著小虎的相片本。

“天阿！好不像你喔！”

“是厚...”

“對阿...”我欣喜的直盯著照片裡的小虎。

“因為我那個時候還有兩顆腎吧...”

我從照片抬頭。

“這張也是...”小虎的手指指。“還有這張...”

“為什麼每次好端端的都要去講到腎臟？“

小虎想了一下。

“因為我只有一顆。”小虎沒有看我。我知道他也生氣了。

“我討厭這樣。”

“你討厭我？”

“我討厭腎臟！非常討厭！”我把相片本闔上。

小虎離開我身後，走到旁邊喝水。

我閉著眼睛，聽著自己的呼吸聲。

小虎把水杯放下。

然後，他用力槌打自己的身體。

我瑟縮了一下。

他不停的打。我知道他搥打的部位。

那裏沒有腎。那裏空空的。

我好害怕。我眼睛搜索著四周。我哭了。

〈電梯〉

“幾樓？”

他問後來進來的小姐。

“5樓。”

他按5樓。電梯門關上。

5樓到了。

門打開。小姐沒有動作。

“小姐！5樓到了！”

“請你出去...”

“什麼？”

她手一揮。“請你出去..”

他把電梯門按關。一直瞪著那位小姐。

他要去的樓層到了。他走出電梯。回頭繼續瞪她。

小姐直接按關門鈕，看都不看他。

幾個禮拜後，她又在電梯遇到那位小姐。

他按9樓。這次沒幫她按。門一關上後她按5樓。

5樓燈一亮，他就抬眼瞪她。咬著牙根。

5樓到了。

門打開。小姐沒有動作。

他一直看她。看看電梯外面，沒開燈的走道，又看她。

他把電梯門按關。

“5樓是怎樣？”他問。

“沒怎樣..”對方說。

“阿沒怎樣我為什麼要出去？”

小姐不說話。

9樓到了，他走出去，回頭不以為然的對她說：「妳知道妳自己是神經病嗎？知道嗎？」

小姐說：「不知道...」

她按著開門鈕。他繼續說：「像你這樣就是神經病，瘋子啦！」

小姐說：「不是...我住5樓，一個月前上吊了。只是想拜託你去看看！不想去就算了。」

電梯門關上。

他的腳動不了。

兩個禮拜後，下雨天，他在騎樓抽菸。看到那位小姐穿著雨衣牽著故障的機車走過來。兩人擦身而過。

他回頭看她，她也回頭看他。

小姐走遠後，他繼續抽菸。

抽著，抽著，突然用力將煙甩出去。

罵“幹！”

〈駱駝奶〉

我看著他睡熟的側臉。

伸出手玩他的奶頭。

被他用手撥掉。

我看了一下。

改用嘴巴去含。

含一下，又看他。

“我明明記得你有訂駱駝奶。”我說

“妳才訂駱駝奶啦...”他的聲音沉靜的說。他竟然回答我，但他明明是睡著的。

我和他小學一二年級就認識了。在那之後，15年後，才做愛，交往。

我對他最初的記憶是；

教室。班上值日生抬回全班訂的牛奶和羊奶放在講台，大家紛紛去前面拿取。

籃子裡還剩下一罐。

老師說：「溫翔義！你不是訂駱駝奶嗎？」

聽到駱駝奶這個名詞全班一陣騷動，包括我。

我那時才知道他這個人，他的名字，他當時的樣子我到現在都還記在腦海。

他舉手說：「我不知道。」

老師又說：「你爺爺幫你訂駱駝奶，快點來拿！」

他站起來走去拿。

記得朋友一直搖著我笑，我忘記我自己有沒有笑了，但他從他位置走到講台的每一步路，我都還記得，到現在都好像昨天的事。

為什麼記得那麼清楚？

我一直回頭看他喝他的駱駝奶。他偶而和我四目相對，那個時候，我就含著吸管，喝我的牛奶。

他喝駱駝奶只有那麼一天，隔天他就改回喝牛奶了。

他醒了。

換我想睡了。

“為什麼我就是不記得我有喝駱駝奶？”他說。

“有！你有.....”

我環抱住他，開始跟著一隻駱駝在沙漠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