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裡面，不知下沉了多久。

是下沉嗎？


上了岸，我穿著一身藍襯衫。


早就知道陸地是下雨的天氣，但很剛好的，雨停了。

只有我的褲管與我的腳是潮濕的。


我的生命是藍色，你可以想像，像是只用一個指頭按著鋼琴的聲音。在藍色的魚缸後，看到我的臉，並看不到我的眼。

過濾的機器打著水，仍而你的視線離不開那無數氣泡的水柱，渾然不覺我就在你面前。我的生命是藍色。



我很少說話，最常說話的對象，也只是自己的臉。

“寂寞嗎？”

“還好...”

那張和我說話的臉，“一”的露出了上下排牙齒，令我驚訝。

我們同時離開。


我常坐在浴室門口處，靠著牆。我住的地方，我習慣只讓浴室常開著燈，而其他地方不開。

試過很多次，只打開浴室的燈，依畏在這個角落，整個房間給我的感覺最安心。

我連在自己家都把自己封閉在一個角落。


當我打開冰箱要拿啤酒，冰箱裡的暗幾乎讓我想起生命裡幾次差點死掉的經驗。

沒有一次是自殺，我必須強調。



不管我到哪裡，張開眼睛發現，我生命周遭的顏色，皆只有藍色。

直到我買了一瓶牛奶，看出它是白色的牛奶。


店員拿給我牛奶，告訴我，這瓶牛奶還有14天才會過期。

我甚至從瓶底看著牛奶的顏色。


我戴著墨鏡，看見自己在牛奶湖裡划著船。

那店員一直出聲叫我，相對的，牛奶湖裡就浮出了越來越多人的屍體。檔住了我船的去路。

我始終划不出自己的瞳孔。



買了牛奶的第一天，我替我的仙人掌澆了半罐的牛奶，直到滿出來。

牛奶的液體在桌面追逐什麼，很敏捷，但它還是要墜落。

我把仙人掌捧到自己的嘴邊，小聲的，喝了一口。



那瓶牛奶是我偷出來的。把我的襯衫脫下留在櫃檯。


我回去的路上好開心，還拿著牛奶在跳舞。

開心的我經過一條不起眼的小巷，把牛奶放在地上，走進去，出來的時候，還看到牛奶在原地等著我，我真的好開心。


牛奶在我的影子裡，冰的彷彿連我的影子也顫抖。



其實沒有發生的事。

我在防火巷裡，咳嗽，對著小貓腐爛的屍體射精。

被人追打出來，被烏雲下的雨追上。淋在我身上有很重很重煙味的雨。我將牛奶遺忘在那裡，從瓶身邊緣滑落的雨滴，和我終於跑累停下，散步般、放棄的背影。持續在同一時間分隔的畫面中。



第二天，我把牛奶倒進了浴缸，放了手，加入無聲、任由其粉碎的碎片。

牛奶變成了背對著我、全裸的，和我年紀差不多的女子。

她站起來，小小的乳房對著我。踩在玻璃碎片上割傷的腳流出來的，正是白色的牛奶。

它們看起來是猶豫前進，還是因為吞噬而放慢腳步？


她說，“這些是牛奶。要喝嗎？”

她把割傷的腳伸向我。我後退。


“你不過來跟我聊聊天嗎？”

她朝隱身至黑暗中的我走過來。

當她也末入黑暗，我注意到室內唯一開燈的浴室光亮裡照不到任何人。

我驚恐的奪門而出。


我能感覺的到她捕捉我的眼神，是在可憐一個有生命的物體，不一定是人。

她又朝我站的位置靠近，“不要出來！”多麼可笑！我關上了自家的門，手緊緊的握住了門把，請求她不要出來。

“求求妳...不要出來...”

“那麼....我可能會死...”她這麼說。


我忽然覺得自己的腳冷冰冰的。原來我踩在牛奶上頭，牛奶滲入我的趾間。從底下的門縫大量的溢出了牛奶。


我跪下去，牛奶的味道撲鼻而來，氣味重的讓人難受。從門縫往裡看，那個女子已不見了。奇怪的是，發現她不見同一時間，連同牛奶也消失了。完全被地面吸進般。



我打開門重新看這個家，慢慢意會，我自己變成一個陌生的存在。



第三天，我整夜沒睡。走著，撞到了一個玻璃的壁面，清醒過來。感覺迴音向上，我抬頭看到她。

“白痴！這裡阿！”昨天那個女子，她在小小圓圓的天空探出頭來。

“那是什麼地方？”我問她。

“爬出來！”她向我揮手。“快阿！你還猶豫？”

“可是...”我忽然也懂得自己說的話了。

“牛奶呢？”

“早就喝完了...你要在不出來，那裡是空無一物喔！只能聽見自己迴音的空殼喔！”


我開始向上爬。



來不及了。


最後來不及和她並肩，也許我和她還會動手為那巨大的空殼蓋上蓋子。

總之，我卻醒了。




我後悔在做愛後睡去以至作了這個夢。我口好渴，渴到彷彿是回想起遙不可及、久遠以前的事。

在我面前展開了一片汪洋。

我身上到處都是海水，就連眼睛裡流出來的也是。


這種痛苦到打開冰箱看見牛奶，方才停歇。

浪慢慢退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