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玩店之檳榔制服妹

文 / 凌明玉，圖 / 可樂王

    老媽的早餐店才剛拉下鐵門，結束營業不過幾天清閒，她又忙著到處找尋下一個賺錢的好所在。

    基本上，火象星座的人如果想做一件事情，十輛賓士都拉不住（用賓士來拉，我老媽才會感覺舒爽良好）。有天我下課回家，發現家裡多了一堆IC電路板，讀電工科系的弟弟正在調整上面的零件。

    「哪裡弄來這些東西，要做什麼？」

    「妳媽呀，說已經租好店面，要開電動玩具店。」弟弟露出一抹詭異的微笑。

    「拜託！她連小瑪莉是什麼都不知道，跟人家開什麼電玩店？一定很快就會倒掉啦。」

    說到我媽這個人，一聽到朋友說做什麼穩賺不賠，她寧可三天三夜不睡也要搶在別人前頭先去賺個燙手錢。所謂「聽到風聲，落跑都來不及」，結果不但慢人一步還賠光老本加上貸款利息，最後只換來全身痠痛和數不盡的唉聲嘆氣。

    弟弟聽完我唱衰老媽的一串雜唸，他微微牽動嘴角，流露著早知如此的淡淡口吻說：「我就是怕她亂搞啊！與其讓她亂搞還不如我先來動點手腳。放心啦，這是機率問題咩，我調整過的機台，一定可以賠得慢、撐得久。」

    不久，老媽的電玩店風風火火開張了！開幕當天老媽打扮得妖嬌美麗，一襲亮緞套裝踩著高跟鞋，兩排機台中間就是她的伸展台，老媽儀態輕巧的遞煙倒水，沒人知道她就是之前夾著鯊魚夾的早餐店歐巴桑。她顯然很滿意這遠離火爐的環境，送茶水給客人時居然會邊哼出機台過關的旋律，直說水果盤指標燈一直跑，那登登登登的音樂真是悅耳。

    天啊！那一瞬間我才明白，老媽實在很熱愛她的工作並樂在其中，雖然我一點都不懂，這些「麻啊台」的聲音到底有何美感可言？

    店面連同機台都是由前一位店家那裡接手，我弟調整過的電路板，果然將賠率控制在標準範圍內，收入也逐漸在穩定中成長，每天都得準備好幾萬元的銅板讓客人兌換。水果盤、快打炫風、雙截龍和彈珠台各有擁護者，有些客人固定在傍晚時分報到，比上班打卡還要準時，有些人整天都坐在台子面前，他們好像沒有家，一日三餐全都耗在電玩遊戲上。

    依照我媽顧客至上、服務到家的經商法則，電玩店照例又被她當成便利商店經營。不到半個月，店裡多了冷藏櫃賣起汽水咖啡維士比，慢慢的關東煮和碳烤海鮮的小攤也佔據了騎樓一角，接著又弄了檳榔攤，賣起電玩店必備點心款、人客的最愛：香煙和檳榔。

    有時老媽有事外出，會喚我課後去幫忙顧店。通常還來不及換下高中制服的我，蹲在騎樓邊上洗荖葉，或是坐在小攤上切荖花荖藤和攪石灰時，電玩店的客人總愛雞貓子喊叫外加幾聲口哨直直催下去。當時沒有穿著清涼的檳榔西施，不管是菁仔、雙子星或包葉仔，完全都難不倒「制服美少女」啦。

    有些客人只要輸光一盒銅板就開始問候別人家的祖宗八代，偶爾贏了錢又跩個二五八萬招手喊我過去，豪氣的說：「妹妹，來，給妳粗紅，不要給媽媽知道喔。」那張不停嚼動的鮮紅嘴巴，檳榔渣穿過齒縫散發的臭氣，讓我不由心生恐懼，逐漸減少去店裡的次數。

    以前那個還沒有電腦遊戲的年代，老媽的電玩店在六合夜市邊上稱霸了兩三年，一切似乎非常順遂，但冥冥中我這張烏鴉嘴的預言終於應驗了。南部地區有一年決定大規模掃蕩並查緝賭博性電玩，警察三天兩頭藉故到老媽的店走跳，順便問候玩樂的客人，後來乾脆在門口設置巡邏箱，完全是重點處理。

    同樣是穿制服的，他們的出現不但刺眼且不受歡迎，畢竟打電動，還要擔心隨時會像背後靈冒出的警察，任誰都會奇檬子不爽吧。所以這次老媽的店又只得關門大吉了。

※原載於聯合報繽紛版990320

PS：這個小檳榔攤就在我家附近的人行道旁，除了賣檳榔也兼賣樟腦油和粗工用的手套，賣檳榔的是位中年婦人，每次經過她的攤位，我總會想起高中時家裡的檳榔小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