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908

如果，你／妳的生命只剩下最後的二十四小時，你／妳會不會向暗戀的對象告白？

那天，朋友對我拋出了這樣的問題，盯著，愣著，想著，會不會？我說不說？

你們呢？說不說？

生命最後的二十四小時，很多本來以為重要的事情可能都無關緊要了，像是，升遷會不會輪到我？貸款／房租付不付得出來？工作有沒有著落？學位拿不拿得到？自己以為可能會喜歡的科系／學校考不考得上？……反倒是一些與關係有關的事情，會跑出來讓我們想一想：要跟誰告別？和哪些人共渡這剩下的二十四小時？誰要給幾分鐘？願意給誰多一點的時間？誰是你／妳希望他／她在你／妳臨終之前可以陪在身旁的人？誰是可以交代事情的人？有哪些人一定需要見上一面？對誰一定要說出什麼才不會徒留遺憾？

關係的處理，在人生的最後一個階段，如果有機會的話，似乎成為最重要的事情。於是，當作一種對關係的態度的探索，朋友問了我那樣的問題，如果，妳只剩下二十四小時的生命，妳會不會跟妳暗戀的對象告白？

腦中千迴百轉著許多的情境，率先想到的是，如果，我是那個被告白的對象，我會有什麼樣的反應？為什麼會這樣想？當人家問我會不會告白的時候，我竟然會先去想我如果是那個被告白的對象，會有什麼反應？

或許是專業訓練讓我會試圖站在對方的角度先思考，然後才去做出可能不會傷害到對方的決定；但也或許是老祖宗的反求諸己的訓示，讓我先站在人家的鞋子去想想當我在生命中的最後一天，會不會把暗戀已久的心意說出口，只是為了讓自己了無遺憾？

如果我是那個被告白的對象，可能會有幾種狀況，一個是，我完全沒有想到對方會暗戀我，然後整個震驚住地面對他／她最後二十四小時的告白。在來不及準備的狀況之下，或許，謝謝，是脫口而出的下一個反應，然後呢？然後我可以做些什麼？這樣讓我完全沒感覺到的暗戀狀況，就表示其實我對這樣一個人在我生命中的存在所擺設的位置，跟他／她想要的位置，並不一致。我或許只將他／她當作普通朋友，或者，更靠近一點的，好朋友，但是，沒有歸類到有愛情發生的可能的那一個區塊，那，我能夠給些什麼回應才不會在他／她最後的二十四小時之內，造成他／她的不愉快？如果不能對即將離開的他／她，給出最適切的回應，或許，我會有著難以承受的愧疚……

那如果，其實對他／她也有著好感，只是因為自己的懦弱或者是想太多而不敢讓彼此的關係更進一步，當他／她在生命中最後的二十四小時告訴了我原來他／她也一直暗戀著我，聽見了這樣的告白的我，除了怨恨自己沒能早一點鼓起勇氣讓這樣的關係可以有個心花怒放的開始之外（或許如果早點開始，我們對彼此可以帶著不一樣的美麗回憶繼續走下去，即使他／她已經離開人世），還能夠做些什麼讓彼此好過一些？

於是，不管是之前自己對他／她有沒有感覺的被告白，除了感謝感動之外，遺憾，其實非常有可能從他／她那邊，傳遞給我，成為我一輩子帶著的封印。

因此，搖搖頭，如果，我只剩下二十四小時的生命，我不會向我的暗戀對象告白，因為，我不希望自己的了無遺憾可能成為他／她終身的『如果早知道』……

朋友說，那她可以理解何以我不願意讓自己再次進入情愛關係之中，因為我會假設人是不會改變的，是無法走出傷痛……嗯，其實並不是。那天沒有什麼時間跟朋友解釋她的假設性問題跟我沒有讓自己再次進入情愛關係應該並沒有直接的關係：我目前沒有親密關係是因為仍然沒有遇見那個我覺得我會願意為他／她犧牲某些自由的人，也沒有動力去積極尋找所謂對的人，我相信，這樣的人會不會出現，老天自有安排。

而之所以不願意做出最後二十四小時的告白，是因為，何苦為了自己的了無遺憾，就去讓對方有著那樣的喟嘆？就算，我也相信人會改變，會成長，會痊癒，但是，那樣的喟嘆，到底，有著什麼樣的作用與必要？尤其是在我二十四小時之後就要離開的那當下？那二十四小時，或許，與家人，與朋友道別都來不及，是不是需要讓某個人帶著那樣的哀傷不知所措地呆立當地，無言以對？還是，讓這樣的欣賞，讓這樣的愛戀，陪著我，伴著我的離開，隨風而逝？揮揮衣袖，一片雲彩也不帶走，一聲喟嘆也不徒留，或許這樣的人生來去，會比較瀟灑……

當我把這樣的問題詢問身邊的幾個好朋友，他們給我的答案，與我類似。沒有機會繼續的關係，不告白，或許是種體貼。不過，也有朋友告訴我，如果她知道對方其實對她有所感覺，但因為種種的原因不能說破，無法在一起，那麼在離開前，她會讓對方知道自己的心意，因為，那是一種肯定，一種接受，一種對對方愛戀的肯定與接受：『謝謝你／妳對我的好，其實，我都明白，我也愛你／妳』的表白。而這樣的表白，或許對於留下來的一方，會有種還好我們曾經靜靜相愛過（雖然那樣的相愛還沒有到真正以情人的角色相處的程度，但至少有互相愛戀過）的療癒效果。

艾莉的異想世界，那個大概在十年前可以比擬慾望城市的熱門影集曾經在比利過世的時候有個類似的處理。比利因為腦部腫瘤開始產生妄想，他以為自己與青梅竹馬的艾莉組成了幸福美滿的家庭，而在他最後的一場辯論中倒下的時候，對著其實不是他的妻子的艾莉說：「妳知道，妳是我這輩子的摯愛……」而艾莉，在淚眼婆娑中輕輕放下了這個曾經傷他很深的男人，轉過身，對聞訊趕來的未亡人說：「比利要我告訴妳，他愛妳……」

關係，對我來說，不僅僅要在乎自己的感覺，更需要去體貼到對方的意願與承受度……所以，那最後二十四小時的告白，我想，我不會去讓在世的人去承擔我最後的滿足，但，我會願意提升自己的能量去承受，讓離開的人，可以，了無遺憾……

如果，你／妳的生命只剩下最後的二十四小時，你／妳，會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