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1214

多年不見的老友在我無聊地看著電視略感落寞的狀況之下打電話來，問了我一些專業上的意見與看法，某種程度將我從落寞的情境中拉了出來，因為只要回到專業，有股熱情，就會從心底竄出，排除掉所有橫亙在前的情緒狀況，專心思考，全神投入，即便當時自己的另一個世界，其實正在飄雨……問完了她想問的事情之後，我反問她最近的狀況，沒什麼特別的用意，只是，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

一陣爽朗的笑聲之後，她穩穩地告訴我，其實她已經離婚。

『啊～～～』是我那時，在腦筋一片空白之前，能夠發出的唯一聲響。當電視機裡頭史瑞克的低吼再次敲擊我的耳膜，握著話筒的手指關節開始隱隱作痛，提醒著我，太用力了，之後，我聽到自己的另一個反應：妳還好嗎？

老友似乎在電話那頭肯定地點了點頭，用她仍然開心的聲音，告訴我，其實她很好，比離婚之前還要好。儘管十年的婚姻會讓她有些不捨，但實際上，這十年來，整個家庭的運作也都是她一個人在撐，老公，在旁人眼裡是個對家負責的男人，努力賺錢養家，完全恪盡傳統社會上所謂為人夫為人父應有的角色要求。

然而，對於金錢，老友並不是那樣的在意，她自己也有著絕對的能力去賺取生活所需供應一家子的開銷，而且不虞匱乏，她需要的，想要的，是一個伴侶，可以陪她分享生命中的種種感受，共同經歷生活上的瑣瑣碎碎，然後蒐集著一路上點點滴滴的喜怒哀樂，在未來可以一起回憶的生活伴侶，而不只是一個金主，一臉疲憊地拿錢回來給她及孩子，然後，沒有力氣再關心其他的事情……

和老公離婚之後，有些所謂在婚姻中的責任，似乎，就隨著那紙婚約，跟著消失了，消失了的責任，也帶走了社會上傳統價值附加上去的壓力，兩個人的互動，竟然也就輕鬆了許多，誰都不需要要求誰要做到什麼，誰也不用去勉強自己做些自己不想做的事情。開心的互動增加了，關係的品質改善了，對未來，他們抱持著一種彈性，會怎樣，沒人知道，但是就讓這樣的良性互動繼續吧！反正，結婚十年，相識十多年，到目前為止，最了解對方的，就是彼此，有些不用說也能懂的默契，難得，也需要去珍惜。順其自然，可以繼續，就繼續，不能繼續，就給予祝福。

聽著，笑著，點著頭，想像電話那頭老友明亮有神的雙眼再次閃爍著自信的光采。她開玩笑地說：「那時候應該找妳來做婚姻諮商的喔！」搖搖頭，對她說，暫且不論我們之間的關係讓我並不適合擔任他們的婚姻治療師，重點是，他們已經知道自己想要的位置在哪裡，兩個人的溝通與互動，坦白講並沒有阻礙，我能做的，或許也就是陪著他們一起經歷，而他們，用著自己的智慧與對關係的在乎所做出來的決定，其實已經讓雙方都覺得很有能量……如果多此一舉找我做諮商的話，會讓我有些挫折，因為我的功能可能會很小，什麼忙都幫不上，那，對我，很不好，會打擊信心……

哈哈哈哈！又是一陣中氣十足的開心笑聲。她知道我玩笑的話中對她處理這件事情的智慧的肯定，對她做了這樣的決定的放心，也收到我給的滿滿祝福……

好樣的！可以勇敢面對婚姻的不成功，也可以溫柔關照關係的繼續發展。

掛上電話之後，我也在想，在婚姻的親密關係裡面，我們，是否曾經去詢問過對方，想要的是什麼？是否也膽敢去挑戰自己，需要的在哪裡？還是只是依照著社會加諸於我們的規範，男人就得出去賺錢養家，女人就要勤儉持家？所以，男人什麼都不管地只管賺錢，女人什麼都不顧地只顧把家裡整理好？或者只是習焉而不察似的以為，婚姻不就是像父母親或祖父母的婚姻那樣？吵吵鬧鬧，不言不語，甚至形同陌路，可是偏偏就是會在一起一輩子，只是為了老來身邊有個看起來就討厭得要死的伴？或是以為從此過得幸福快樂的生活只是童話故事的結局，而從來不去思考，或許幸福快樂真的是可以透過努力而來的？

而這樣的思考邏輯，在社會上又有多普及？

想到了曾經擔任過某個機構的外聘督導，當工作人員把個案家庭的問題陳述羅列出來，其中一條是：『男女角色分工錯置』時，我整個人傻住。詳細詢問所謂的分工錯置，了解原來案家的媽媽外出工作，由爸爸在家照顧孩子，其實兩個人的分工狀態對夫妻來說很OK，只是，工作人員仍然期待爸爸去工作，換成媽媽回家照顧孩子。問了工作人員，這樣的想法哪裡來？工作人員一臉無辜：「男人不都是該出去賺錢養家的嗎？這樣不是助長了他吃軟飯的習慣？」

故意先忽略過所謂的吃軟飯，再問，那爸爸照顧孩子的品質如何？

「其實照顧得不錯，只是，常常會脾氣暴躁……我們就是擔心他暴躁的脾氣會不會對孩子有影響？」工作人員回想案家的狀況，想了一想之後補充：「不過，孩子都跟他很好，很黏他……」

那，通常脾氣暴躁的狀況會發生在什麼時候？

「脾氣暴躁會發生在……嗯，是因為大家都要求他去工作，所以……」

所以，到底，是誰讓這個家出了問題？是家庭本身，還是我們的社會那些有點奇怪到莫名的價值判斷？

那盆溫室的美麗花朵的爹（註），在開過個案研討會但是沒有得到與會其他老師對他的想法的支持，但確認我了解他們的孩子之後，再次給了我一個提醒，他說，工業技術革命之後，由於對體力需求的相對減少，整個產業的發展讓女性在職場上的重要性愈來愈增加，尤其是電腦的發展之後。女性愈來愈被重視，表現愈來愈好，除了兩性平權鬥士的努力之外，另一個部份的主要原因是，世界的改變。因為改變，所以，女性的重要性，可以被看見。那在溫室內的美麗花朵，是不是也可以因為世界的改變，就讓他們在溫室中燦爛地綻放？去尊重多元，看到多元的美麗？

我們變了，世界也正在改變。什麼時候，社會上二元對立的價值判斷，有或無，好或壞，對與錯，可以透過更多人的努力審視亟力倡議而降低其加諸在人們身上的枷鎖，讓人們可以活得更自在快樂？

註：http://mypaper.pchome.com.tw/andieshih/post/13202952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