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媽】


這個「乾媽」，叫的有點尷尬不自在。

那年高一，受日式教育的老爸，因為叫我拿東西，而在整理照片的我慢一點回應，就氣的把我一書桌照片撕掉，我們父子情降到冰點，我帶著簡單行李離家出走。

國中畢，本來老爸就不讓我繼續升學的，是我自己堅持的。所以在休學一年到台北流浪後，我回來私自去報考。

注冊前一晚，我向老爸說：「明天我要注冊！」老爸不吭氣，轉頭就走，那時家境不是很好，但也沒有那麼差，他只是不注重兒女的教育罷了。我自己存了一點錢，還沒結婚的二哥，幫我付不足的部份，我以放學後、假日時、幫他顧店來回報。

有些不滿累積著，撕照片成導火線，離家後一個同學收留我，不然我會休學改念夜間部，只是不甘心放棄公立學校的低學費，一直在掙扎。

同學家在菜市場賣肉粽，生意滿不錯。放學後我和同學會一起，洗成堆的粽葉、洗一大鍋的米、準備包粽子的材料，切豬肉，切會使人流淚的蒜頭。假日就到市場去幫忙賣肉粽，我負責收拾殘後、洗碗、擦桌子。

同學的媽媽，給同學多少零用錢，就給我一樣多。同學有吃的，我一定會有。我在洗澡時都會順手洗自己的衣服，同學的妹妹就在外敲門，警告我不淮洗，她會幫我洗，每天衣服都幫我疊好好的。

住了二三個月。
學期末，我去暑期打工賺學費，住到工廠去。開學後我厚著臉皮回家去。當然只是吃飯沒人會趕我，放學後我還是都幫二哥照顧店面。

但假日，我就去同學家市場的肉粽攤，洗碗、擦桌子、收拾殘後。有熟客人會好奇多了個幫手，同學的媽媽總回答：「是我大兒子啦！在外地讀書，假日才回來幫忙。」我很少說話，總只是笑笑。

我看快賣完要收攤時，偷偷就跑掉了。同學的媽媽就追到公車站牌來，硬要塞錢給我當零用。每次我都和她玩捉迷藏。

畢業了，後來去當兵，當兵時偶而還會回去幫忙賣肉粽，然後結婚，然後正在拼事業，就較少去看他們。

有一天。
一個老先生走到店裡來，自顧自坐著，問東問西，我一直覺的很面熟，很納悶，才想起是同學的爸爸，幾年未見蒼老許多，一時不認得。同學的爸爸，自己搭公車、轉車、再走路來看我。

內疚不捨的，這以後每年定期我都回去看他們，同學的媽媽，總是拉著我的手，關心溢於言表。慢慢我會叫同學的媽媽，叫「媽----」，叫「爸----」嚅嚅納納的。

「乾爸」過逝了，我披麻帶孝，送上山頭。而同學竟然也過勞死，己經走了好幾年，同學妹妹告訴我：「哥---！阿哥走了！」聽到惡耗我趕回鄉，幾乎認不出己腫脹不己的同學。

現在「乾媽」一個人呆在鄉下，我很少回鄉去。離婚後逢年過節「乾媽」會叫「乾妹」打電話給我，要不要回去過年？

前不久，另一個死黨同學的老媽過逝，專程回去送行。經過「乾媽」家的鄉鎮，己經很遠了。再想起還能回來幾次？於是車子掉轉，又回頭去看「乾媽」。

暗暗的房間，由窗縫呼叫「媽------」。

「乾媽」久久才回聲，緩緩慢慢來開門。身体變差了，氣色也不佳，拉著的手也變沒力道了，心又酸了起來。

人生因緣聚會，幾十年不會變的是親情，雖不是血親，也是親情。異鄉的奔波歲月，只能遠遠的，祈求上蒼，願親人健康安樂，平安順遂。

我誠心！我祈求！

下午 03:09 2007/12/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