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9-08 00:47:44吳思鋒

到處存在的書房與,說故事的人

於業餘讀者我的想像裡,作家的書房是一座知識充滿的小宇宙。在那裡,作家翻覽群書,思想馳騁,或埋首書寫,釋放情節,他們的能力在於從過去到未來之間的時間軸,暫停某一時空,再現當時的普遍;或者超越線性,表現世界的獨有。

 

寫作,於是成為(作者)時空與(世界)時空的對話與流匯。然而,尚有屬於讀者的第三時空,它使得文本得以延伸,揭開地窖的謎藏,塗抹嶄新的意義。

 

再往下追索,這幾年,作家現身於公眾,親聲朗讀己作的頻率益發增加,這激造出同時集結了三面時空的共時性,並且聲明一種趨勢--作家不再屬於自己的房間,而是隨身攜帶故事,所到之處皆魔術為書房--書房到處存在。

 

「好山好水讀好書」即是一例。作家各自奔馳,選定的書與演講的地冥冥有關,是故意也是不經意。如黃春明至宜蘭五結介紹《放生》,彼時他銳感經濟起飛後鄉鎮青年赴城而老人遺留之現象(關鍵電影:《楢山節考》),遂以宜蘭鄉土為景,道出這麼一則哀愁的痛感的故事。作家自述:「老人對於草木飛禽與地方文化非常熟稔,真是人文的活水源頭,但是老人卻成了社會轉型下的犧牲者」。又如近年勤於「在舞臺上尋找女性角色」,已陸續製作出以舞蹈家蔡瑞月、詞人慎芝為主題的劇場作品的戲劇家汪其楣,涉赴苗栗華陶窯講述慎芝的生平與時代。在這片「根源於土地本質」的柴燒藝術之地,戲劇家最後還引領聽眾哼唱起來,這般親近生活、擁抱歷史的特質,似於她早期那些充滿家國意識的劇作中已窺得一二。

 

20048月底始,每日連書各國電影長達四、五年的的藍祖蔚,則左攜黑澤明,右提宮崎駿,造訪嘉義新港社區文化館。兩位日本電影巨匠前後相距約半世紀,作品卻都超越時代與族群。而且別忘了,台灣首部國語劇情電影《阿里山風雲》便與嘉義十分淵源。他的開場白「我的演講跟看電影很像,要先關燈」亦十分電影,聽眾瞬間安靜,跨入光影的澱默。思考總是比別人快一步的城市偵探詹宏志,回行家鄉南投,在南投縣埔里鎮紙教堂裡重讀偵探典型福爾摩斯,40年前的他,通過福爾摩斯的文本想像西方,如今想來,像是一種「對另一個世界的嚮往」的驅策力;而他的成年經歷一如環保前衛的紙教堂,既能挖掘新潮,又可護持舊有。

 

然而,為何作家需要走出自己的房間?為何不留坐房間專心創作?我以為,正因為「走出」,方能體會某種日常缺乏的生活;與讀者的共時交流,更是一種作者的體貼,共同建造的幸福時刻。比如我曾赴一場香港年輕作者陳寧的「練習場」之約,那日她以己作《八月寧靜》為本,萃取兩三,朗讀為基,配合影像、音樂等元素的介入,完成一次抒情懷柔的演出。

 

正因為「走出」,方才懂得,說故事其實並不是作家的專利。比如赫拉巴爾就會在小酒館抄寫旁人對話的語句,當作小說材料;夏曼‧藍波安也說過,蘭嶼的老人家大部分皆具說故事的天賦,是他還比不上的。書房可以無書,故事即是書。作家攜帶故事走出,並不只是說,也聽,然後帶回更多的故事。這樣的繁殖是有機的,因為殘害並不存在,有的只是情節、意義、情感的抽取。

 

到處存在的書房與,說故事的人。這裡要說的,不僅關於作家。當我們凝視眼前的作家,聆聽他吐納的語言,他和我們,以及整個空間,即像一種空間詩學的建構。我們從他的故事中瞥見歷史與想像的時空,他從我們的視聽中洞察縫隙與日常的非常。

 

 

後記:此文與之前的<穿透歷史與空間的古蹟環境劇場>、<故事愛好者的夢土:國民戲院和華山創意文化園區的電影夢>皆是應文建會「文化專刊」之需所撰,很高興能在同一系列裡把文學、電影、劇場都寫了一下,這些都是我很重要的養分。謝謝主編文娟邀稿,希望美術類的還有我的戲份,哈哈。

薛西 2009-09-10 13:37:55

佚凡,

走出,是個很有意義的詞罷,
在這篇粗糙的文字裡,
謝謝你想像到我的用意。

辛苦了 2009-09-10 03:03:58

說到黃春明前輩的[放生]
七等生前輩有[放生鼠]、陳映真前輩有[山路]
洪醒夫前輩有[散戲]

薛西兄
你好^^”

作家的自述,和[練習場]
大學的時候迷上了圓形舞台
前些日子拜小劇場之賜

重新地反省鏡框式接近了環型舞台
那也正是佚凡試圖脫離指示路標
想自尋迦南的時候

班雅明

寫了[故事],意猶未竟寫了[說故事的人]
接著驚慌地發覺原來可以用[故事人]當題目而壟罩一切

回到洪醒夫前輩
以及 毀譽參半的[梅蘭芳]

謝謝薛兄所言[走出]
驚惶之時,似乎添增了許多力量

科班生們不懂
寫詩的傢伙們知道佚凡為何道謝
祝好

佚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