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你知道紀錄片並不一定較劇情電影多了一份真實，就像虛構的小說比起報導文學，並不見得缺乏真實。所有的藝術作品都有屬於它的真實，它的可貴之處皆在於它表達了某種真實。隨著影像類型的界線日漸模糊，所謂的紀錄片或者劇情片更不再如往涇渭分明，而這樣的互相越線，進而攪和一團，揭示的題旨無非仍是實與虛的並存。

然而，觀看紀錄片的當下，你的心態終究還是與觀看劇情片不同的。你喜歡問這個作者為何拍攝這個題材，你喜歡猜測他和拍攝的對象及環境如何相處，然後你開始感到莫名的無力，因為你無法捨棄自己的休閒時光，像那些持攝影機的人一樣在某處費上長時間的「蹲點」。你心虛的享受他們辛苦的成果，甚至裝作氣壯，嚴苛地品頭論足一番，但你壓根兒什麼也沒做。

紀錄片的導演和攝影多半是同一人，唯一的一雙眼睛，擁有無比的專注與無盡的孤獨，與鏡頭中的眾人、大地，行恆久的交觸。現在，拍電影幾乎和拍照一樣容易了，紀錄片變成一件好民眾的事情，因為普及，也沒有以往那麼距離遙遠了。你說，紀錄片本來就是趨近於民眾、落根於民間的。它可以補足歷史的諸多細節，取代以往史書的獨斷性格；它是眾聲喧嘩的雜聲，穿破真理只有一個的表象；它是地圖上不被繪入的點，它不以為意地兀自生長，有如迎風的小草。

紀錄片也會讓你想到上個世紀中期的義大利新寫實電影，非專業演員、現實生活的關照，比如狄西嘉的《單車失竊記》看起來就像是一部紀錄片；也或許你還會想起瘋狂的德國新電影大將荷索，甘冒死亡的風險跋涉險境，就為了一個鮮為人知的族群或者地域。


你知道，紀錄片與劇情片終究仍是不同的。你相信前者提供的畫面、語詞，你相信它確真發生過，只是你在觀看的一刻才領悟這樣的事實。紀錄片的本質即紀錄，有如動態的相簿一般的存有著，紀錄片的誕生也就是電影的誕生，它為著歷史、小地方、尋常百姓而活著，這是它脈動的基本。它企求完完全全的真實，從頭到腳，從裡到外。

是的，如今的紀錄片已不再講求徹底的真實了，甚而在這樣的時代裡，有沒有徹底的真實都是廣受質疑的。但是，你相信紀錄片的原型仍舊並非現在的人們所說的這樣，紀錄片終究屬於舊的事物，過去的而非未來的。或許，你心底的渴求也正是這樣的，期盼真實的存在與不滅。不然，你還能相信什麼呢？


※發表於2007地方志影展特刊(徵文)